雲(yún)鬟隻道：“不管如何，都於禮不合，妾身告退了。”她垂首後退，誰知才走兩三步，撲麵一陣風(fēng)過，才要抬頭，身子便撞入一個(gè)懷抱。


    尚未迴首，耳垂上便一熱，是趙黼貼著耳畔低語：“兩天沒教規(guī)矩，膽子就大起來了？”


    雲(yún)鬟望著地上那西域進(jìn)貢的纏枝蓮花毛毯，葳蕤紋路撲麵而來，一道道竟似鞭子般，臉上心底隱隱做疼。


    雲(yún)鬟淡淡道：“王爺請自重。”


    趙黼叫她來，其實(shí)的確是有別事，可見她如此，反而動了意外之興，竟笑道：“有趣。”


    就在這一刻，外間隱隱傳來腳步聲響，有人問道：“王爺可在麼？”


    第365章


    此刻那人已經(jīng)來至門口，含笑相問。


    侍從因畢竟知道趙黼的性情，這會兒自然是不好被打擾的，便將人攔下，隻低低笑道：“王司製，可有什麼要事麼？咱們王爺雖然在，隻是此刻不得見客。”


    來者低笑道：“王爺莫非是在歇息？”


    侍從道：“這個(gè)……”


    如此遲疑之間，便聽到裏頭一聲悶鈍痛唿，卻似是趙黼的聲音。


    來者聞聽，再無遲疑，忙喚道：“王爺！”他生恐有事，竟來不及說話，忙不迭地便衝了入內(nèi)。


    因奔趕的十分倉促，進(jìn)門之時(shí)，袖底一掃，沒留意竟把旁邊兒桌上沙盤勾住，隻聽得“嘩啦”一聲，上頭琳瑯滿目的排布旗子等盡數(shù)散落，有的在桌上，有的於地下，淩亂無章。


    正當(dāng)此刻，趙黼手掩著嘴邊，卻從內(nèi)徐步走了出來，見狀雙眉緊鎖，臉色越冷。


    那闖進(jìn)來的王製使腳步一頓，忙躬身行禮道：“王爺可無礙麼？”


    又道：“卑職原本以為……請恕卑職魯莽之罪。”目光轉(zhuǎn)動間，卻看見裏間兒門邊上，依稀有一道淡鵝黃的影子閃過，心中驚動之餘，自忖有些冒失。


    趙黼的手在唇上輕輕抹過，手指上卻沾著一星血，原來是唇上不知何故竟破了。


    雙眸之中盡是森森寒意，又見滿地狼藉，趙黼心中越發(fā)火熾，便道：“拉出去！杖責(zé)二十！”


    這王製使本以為不過是無心之失罷了，何況起初也是因擔(dān)心趙黼出事的緣故、才無意帶翻了沙盤，如今見趙黼竟毫不遲疑地這般吩咐，頓時(shí)魂飛九天，忙跪地道：“求王爺饒恕！”


    外間門邊伺候的那侍從聽得裏頭如此，暗暗叫苦，心道：“說了不叫他魯莽，偏偏就急腳鬼似的，真當(dāng)有個(gè)宮內(nèi)當(dāng)差的爺爺，自己就也是皇帝身邊的人、要比別人尊貴三分麼？也不看看現(xiàn)下是在什麼地方……這倒好，果然是正撞在了虎口裏，自己能擔(dān)著還好，若自己擔(dān)不住，火燒到我們頭上，又向誰叫屈說理去。”


    趙黼見他兀自求饒，便冷笑一聲，道：“誰給你膽子，讓你就敢這般擅闖進(jìn)來？”


    王製使聽語氣更不好，麵如土色，不知要說什麼，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趙黼手指按在唇上，火辣辣絲絲地疼，迴頭看一眼裏間，便又冷哼道：“也罷，省得說本王不近人情，除非你能將這沙盤恢複如初，不然就滾！再敢多說半個(gè)字，再加二十！打死了事。”


    王製使情知覆水難收，若真的惹了趙黼捕快，果然打死也是有的。


    何況這二十棍也並不是好捱的，若那些杖責(zé)的軍士不講情麵，隻消得十棍便可以要人性命了，何況更多。


    沒奈何，隻得忍氣吞聲，要出去領(lǐng)受板子，正要轉(zhuǎn)身之時(shí)，卻聽得裏間有人道：“這沙盤，是可以恢複如初的。”


    聲音極淡，就如同春日午後，一陣卷著白雲(yún)而來的風(fēng)，無憂無喜，無情無欲。


    王製使一愣，猜不透說話的是什麼人，卻又心想：“是何人這樣大膽，敢當(dāng)著王爺?shù)狞I如此說話，是不要命了麼？”


    因聽出是個(gè)女子的聲響，又想到方才驚鴻瞥見，忽地又心頭震動：“難道，是王爺?shù)募ф�之人？怪不得先前小金攔著不讓我進(jìn)來。”


    想到這裏，竟忍不住抬頭看向趙黼，卻見他下唇上破了一點(diǎn)皮，滲出一星星血來，隻是目光卻正凝視著裏間，臉色並不見如何驚惱。


    王製使正詫異擔(dān)驚之中，聽趙黼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自然是問那裏麵之人。


    那人道：“迴王爺，妾身說，可以將這沙盤恢複如初。”


    趙黼挑眉，複迴頭看一眼王製使，望著他臉兒雪白、雙眸略有些驚慌之態(tài)，更加不喜歡。


    趙黼便冷笑道：“你的口氣倒是大的很……”


    本來想一口決絕，可是剎那間心頭轉(zhuǎn)念，略一停頓，便又笑道：“不過，想來倒也有些意思，不如這般，你既然說能讓沙盤恢複如初，本王便讓你一試，但是——你若是不能成功，本王，就再加罰他二十板子……那會兒可就真打死了，你可仍要如此麼？”


    裏頭的人並無遲疑，道：“是。”


    王製使朧忪之中，趙黼笑看著他，道：“你覺著怎麼樣？”


    屋內(nèi)屋外無人做聲，那門口的小金隻心中嘀咕：“不要應(yīng)！免得白送命。”又不敢說出來。


    卻聽王製使道：“卑職願(yuàn)意。”


    趙黼挑眉笑道：“好！”又微微帶冷看他一眼，道：“那你就出去門口等著……受死罷了。”


    王製使因知道裏頭的確是趙黼的側(cè)妃，自不敢逗留，後退兩步，果然便退出了門口。


    那小金瞥他一眼，眼中有幾分憐憫之意，不知他為何竟這樣想不開。


    兩人在外間兒，等了大概有兩刻鍾，裏間始終悄然無聲。


    小金想要偷偷看一眼，卻又不敢，正雙雙懸心之時(shí)，卻聽趙黼道：“你……”


    聲音才出，卻又極快低了下去。


    後來，趙黼也並未再喚王製使入內(nèi)，隻打發(fā)他直接去了。


    小金因不曾進(jìn)書房，也不知端地，隻是當(dāng)天夜間，伺候了趙黼安歇，小金曾掃了一眼書房內(nèi)，卻見那沙盤好端端地堆在桌上，他是個(gè)外行，自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卻隻覺著也是跟先前的一模一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