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鬟同清輝出了驛館，外間跟隨清輝的小廝們過來攙扶，雲(yún)鬟站定，要送他先上轎，誰知清輝抬頭看她，道：“可否去府上說幾句話？”


    雲(yún)鬟見他雙眸微亮，瞬間躊躇後，道：“自然使得�！�


    小廝們幫手，把清輝扶著上了馬車，雲(yún)鬟才隨之登車。


    因天黑，雲(yún)鬟點(diǎn)了燈籠，照的車內(nèi)一片暖色柔和。


    清輝靠在車壁上，起初尚且閉著雙眸，隨著馬車前行，便有些睜開眼來。


    雲(yún)鬟抬眸看去，正對上他閃閃爍爍的雙眼，雲(yún)鬟心下微怔，便轉(zhuǎn)開目光。


    不知為何，卻有些不安，雲(yún)鬟定神道：“方才在席上，睿親王說起那丟了的玉寶鐲子，神情有異，你可看見了？”


    清輝道：“嗯……隻怕那鐲子對他而言，自有一番意思�！�


    雲(yún)鬟道：“原先我並不曾見過遼國人，如今見了，才知道是這般的……也有粗魯武夫，也有斯文如睿親王者……卻跟咱們大舜都是差不許多，都甚是水深複雜�！�


    清輝笑道：“遼人，舜人，卻都是人，自也都有七情六欲。隻不過分有些格外惡狠的，有的不失良善的罷了。”


    雲(yún)鬟也微微一笑，心中隻想撿著些公務(wù)正事來說，正思忖中，忽然清輝輕聲念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


    驀然間聽見這句，雲(yún)鬟複看向清輝，有些驚疑不信。


    清輝抬眼，直視著雲(yún)鬟雙眸，繼續(xù)說道：“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薑，德音不忘。”


    兩個(gè)人彼此相視，卻誰也不曾開口說話，隻有清輝的聲音，如同冰玉相交，卻……隱隱地透出一些別樣。


    雲(yún)鬟無法出聲，直到清輝道：“你、懂我的意思麼？”


    袖中的雙手不由緊握起來，雲(yún)鬟屏住唿吸似的，道：“懂。”


    清輝緩聲道：“這份心事，在南邊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萌生，然而我從未敢說，……六爺，卻是唯一知道之人�！�


    雲(yún)鬟的心鈍鈍地跳疼起來，清輝望著她，又道：“如今我不得不說了，崔姑娘……”微微一頓，清輝改口：“雲(yún)鬟，你對我……”


    四目相對，清輝的眼角有些許微紅。


    雲(yún)鬟竟無法直視他的眼神，慢慢地轉(zhuǎn)開頭去，唿吸已經(jīng)亂了。


    清輝見她雖不答，可這般動(dòng)作，心裏卻仿佛已經(jīng)明白了：“你……”


    他從來不肯表露心跡，今夜，偷著多吃了兩杯酒，借著酒力，再忍不住，雖然早就有些預(yù)料，可要親耳聽見、親眼所見，知道了再無所望，怎不叫身心如冰。


    清輝失笑：“是我唐突了、我……”他似想笑，卻到底笑不出來，紅著雙眼，卻幾乎要湧出淚光，“�！�…”


    一聲“停車”，還未出口，便聽雲(yún)鬟道：“這一世，我最不想虧對的兩個(gè)人，可知是誰？”


    清輝正要往外，聞言便止住身形：“你、說什麼？”


    身後，雲(yún)鬟道：“我最不想虧對的，想要竭盡全力相護(hù)相報(bào)的，有兩個(gè)人�！�


    清輝眼神微動(dòng)，卻並未出聲，隻聽她說。


    雲(yún)鬟道：“第一個(gè)，便是表哥。第二個(gè)，便是你�！�


    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閃過：京內(nèi)跟他初次相見，南邊兒的相扶相攜，在她自忖絕境，如槁木死灰之時(shí)，是他挺身而出，撥暗見光……


    直到如今。


    雲(yún)鬟道：“若不是小白公子，就沒有今日的謝鳳，若無法相報(bào)，反而傷到你半分，我已無地自處。”


    清輝並未迴頭，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車門，水光在眸子裏湧動(dòng)：“你何必這樣說……”


    雲(yún)鬟道：“可是你或許不知道，走到如今這一步，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這一生我自覺甚是幸運(yùn)，有你，表哥，承兒……為了你們?nèi)魏我粋�(gè)，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以命相換相護(hù)，但是……”


    手按胸前，眼中淚水如鮫人珠淚，盈盈剔透，四散跌亂：“對不住……”


    清輝迴首，望著她肩頭微顫，垂首落淚之態(tài)，亦紅著雙眼道：“是我不好，讓你為難了……”


    雲(yún)鬟道：“我、隻是恨我自己�！�


    清輝緩緩挪了迴來，跪坐在她身前，虛撫過她鬢邊臉頰，道：“何必如此，可知你所恨的，正是我所悅的人�！�


    雲(yún)鬟抬頭，淚眼朦朧。清輝端詳著眼前的容顏：“不打緊，你並沒傷著我，我其實(shí)早就知道了，隻不過……想試一試罷了，興許，我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


    終於將雲(yún)鬟臉上的淚珠兒緩緩拭去，道：“一切恩愛會(huì)，無常亦難得……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或許，我該感激，畢竟是你叫我懂得了其中滋味�！�


    仿佛所有言語都成了淚湧，所有的都化成一句話：“對不住……”


    白清輝笑：“早知道了，雖看著冷冷無情，心卻比誰都軟。值得哭的這樣麼？隻是我喜歡你罷了，一切在我，又與你何幹？”


    第423章


    早在先前，清輝留下那句“家裏已經(jīng)在留意我的事”之後，雲(yún)鬟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清輝對她好，但清輝從來都冷靜超然，雖不似白樘般沉穩(wěn)，卻似對所有都胸有成竹，萬事無擾。


    雲(yún)鬟隱隱感知，也隱隱地怕。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也不由自主地替他憂心，故而方才上車後，察覺意思不對，便竭力隻說公務(wù)。


    誰知仍是避不過，仍要直麵。


    清輝對她的恩，無以言表，也不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