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樣明澈無瑕的雙眸裏,倒映著他的影子。
她是在看著他,隻看著他,從最初的仰視,到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兒。
——那時候她畢竟太小,他也並未留意。
——現在他終於窺見些許,卻已經太晚。
耳畔聽到清晰的水聲,白樘微微睜開雙眼。
目光轉動,卻見是雲鬟俯身,在擰一條帕子。
不知怎地,他看著那道人影,竟有些不能挪開目光。
明明是他認識、知曉了很久的人。卻仿佛第一次見。
今日雲鬟身著藕荷色的袍子,因天冷的緣故,外頭本有一件兒淡銀灰的雲錦白狐毛鑲邊的大氅。
白樘記得先前自己在外頭暈倒之前,便見一朵貼地輕雲似的,飄到自己身前,實則是因她趕來的急,那大氅隨風飄揚所致。
纖纖素手,指甲修剪的甚是幹淨,也無蔻丹顏色,卻透著一股天然的淡粉,隱隱透明。
水流自那指間嘩啦啦地跌落,如同許多晶瑩的水晶珠串,迤邐滑動。
她捏著帕子轉身。
這瞬間,白樘竟本能地重又閉上雙眸。
而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這個動作透出一種“心虛”意味的他,忍不住便微蹙了眉頭。
雲鬟的腳步聲很輕,生怕驚擾了他似的,下一刻,溫熱的帕子輕輕撫過他的額。
輕柔綿密的絲質帶溫,卻仿佛是被一隻溫柔的手撫過般。
白樘終於忍耐不得,微微咳嗽了聲。
雲鬟停手,目不轉睛看他,白樘睜開雙眸,已經恢複了昔日麵無表情的時候。
他想要起身,卻因為動作太突然了些,眼前竟又一花。
雲鬟忙去扶。骸吧袝﹥!
白樘動作微僵,抬頭看她一眼。
瞬間目光相對,雲鬟緩緩撤手,道:“我……”
白樘亦轉頭看向別處:“我是怎麼了?”
雲鬟道:“方才太醫來看過,說尚書是有些氣血紊亂,想必是太過操勞所致!
白樘坐定,自己暗暗運氣調息了會子,果然覺著經脈之中有些阻滯之意,丹田內竟無法凝氣,勉強行了會兒,渾身戰栗,額頭複又冒出汗來。
雲鬟見他情形不妙,便道:“尚書且歇息會兒。我已叫人出去喚巽風進來,應快到了。”
白樘隻得停手,勉強靠在床邊,聽了會兒道:“有勞了,多謝!
雲鬟見他神情淡淡地,便隻垂手站在床邊兒,想了想,才又道:“先前聖上已經知道此事了,特叫尚書在這快晴閣子裏自在歇息些時候無妨。我方才也將含章殿內所查到的蔡嬤嬤一節,先向聖上稟明了!
白樘道:“好!
雲鬟瞥他一眼,又說了靜王殿下來過……便沒了別的事。
白樘也不答腔。
雲鬟竭力於心底搜尋了會兒,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話說,於是隻垂手靜默。
如此片刻,果然巽風來到,雲鬟才鬆了口氣似的,交代了他幾句,悄然先行退出。
巽風上前,也先探過了白樘的脈,才喃喃道:“怎麼會這麼快便壓不住……”
白樘卻仍鎮定若斯,道:“沒什麼,隻熬一迴就是了。”
巽風皺眉歎道:“四爺不說我也知道,上迴又把那解藥給了太子殿下,明知那藥未必對別人管用,卻隻顧往外推,等自己熬不住,又去哪裏再討!
先前壓製饕餮之毒的解藥給了柯憲,因再不能尋到同樣的藥材,坤地便用剩餘的其他藥材勉強煉製了三丸給白樘,讓他隨身帶著,若覺著氣血倒衝,或極不適,便行服用,可有暫時壓製之效。
那夜白樘因見趙莊毒發,情急之下亂投醫,便給他喂了一顆,怎奈又非對證,竟並沒大效用。
同樣也是那夜,因跟趙黼相鬥動了真氣,竟然毒發,巽風等趕到後,便將剩下的給他服了。
巽風正說著,忽然白樘對他使了個眼神。巽風?冢褚宦,頃刻才聽見外頭又有腳步聲輕輕響起,卻是離去了。
巽風走過去瞧了眼,迴來道:“不妨事,是阿鬟!
白樘垂著眼皮,半晌,忽然輕聲說道:“我忽然……卻也有些想開了,橫豎生死有命,就不必強求了。”
巽風頗為驚心,叫道:“四爺!”
白樘卻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巽風在旁看著,不知為何,卻覺著白樘仿佛跟先前有些不同似的。
且說雲鬟去而複返,本是發現自己的大氅還遺漏在閣子裏,外頭頗冷,便想取了來。
誰知陰差陽錯竟聽了巽風所說,這才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她在殿門口上站了片刻,一顆心便似虛浮空中,有些無處安放。
沁涼北風從廊下拂來,身上著實寒冷的很,然而已經進去兩次,又何必再去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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