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吳承恩稍微顯山露水，眾人稍加躲閃、反抗，便默契地裝作被擊敗。此番演技，倒也爐火純青。隻不過，這般情景，卻足足讓吳承恩搶走了剛才卷簾大勝的所有風(fēng)頭。


    乙組的賽事竟然如此簡單利落，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後麵兩場比賽，不看也罷：那大不善早就被安排在了丙組之中，目的就是避開其他高手。看來左將軍也是動用了關(guān)係，保自己侄兒可以過了初賽。即便不能中舉，起碼也要讓大不善在皇上麵前展露一番才是……


    至於丁組，小魚小蝦罷了。


    五寺的大人略微抬手，當(dāng)即有下人殷勤小跑走到了身邊，聽完吩咐後小心迴答道：“那人便是錦衣衛(wèi)內(nèi)選，一笑樓最後一個掛上了牌子，叫鎮(zhèn)元……”


    話聲未落，五寺的大人已經(jīng)摔了手中的茶杯——麥芒伍啊麥芒伍，怪不得你要死死盯住卷簾，百般刁難；虧你平日裏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什麼忠肝義膽，原來你發(fā)財?shù)拇�在這裏！


    五寺的大人死死盯著校場下麵四顧茫然的吳承恩，耐著性子招唿手下過來，細(xì)致吩咐了一番……


    吳承恩從另一邊走出校場後——當(dāng)然，剛才還瀕死的其他人也紛紛起身，跟著吳承恩魚貫而出——血菩薩已經(jīng)站在出口等他了。看得出，平日裏喜怒不形於色的血菩薩此時格外開心，甚至抬手拍了拍吳承恩的肩膀。


    這個動作不免嚇壞了吳承恩——上一次與之爭鬥時，他可是曉得這血菩薩烏鴉的厲害。


    “沒想到，一段日子不見你竟然如此精進(jìn)。”血菩薩的語調(diào)格外高昂，絲毫沒有避諱周圍兵部人的眼光：“就算是我，短短片刻要想留下活口的同時擊倒這麼多人，也是不能。果然厲害，咱鎮(zhèn)邪司沒看錯你！”


    吳承恩急忙推脫一番，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迴事。這番話，落進(jìn)了血菩薩的耳朵後反而像是自謙。血菩薩笑了笑，一把抓住了吳承恩的肩膀，緊接著校場門口撒下了一片羽毛——待到眾人再睜開眼，已不見了吳承恩和血菩薩的身影。


    幾隻六翅烏鴉，托舉著吳承恩與自己的主人，直奔京城的另一端。吳承恩頂著風(fēng)，遲疑問道這是要去哪裏。


    “天牢。”血菩薩頭也不迴，語氣依舊高昂：“去救一個兄弟。”


    此刻，李棠和青玄已經(jīng)隨著麥芒伍到了天牢底層。一路走下來，這天牢顯然與想象中不同：既沒有過於陰森鬼暗，也沒有那麼多的哀嚎嘶鳴。也難怪天牢如此：裏麵的一群亡命之徒，今日剛剛被麥芒伍秘密調(diào)去插了銀針參了武舉，圍剿卷簾。隻是即便如此，卻依舊沒有得手。所以，天牢裏，竟然有了幾分冷清。


    到了最下層，除了一個四方周正的巨籠之外，竟然還有一處私宅，裝飾得金碧輝煌。


    而青玄和李棠，便是被麥芒伍請到了那別致的宅子中小坐片刻。照顧完畢後，麥芒伍起身，走到了巨籠旁邊。籠子裏，團(tuán)縮著一個不著寸縷的身影，渾身上下竟都是潰爛的傷口。


    青玄注意到了麥芒伍的行動，也看到了那淒慘的身影。不知不覺，他站起身，想要邁步過去——即便是死囚，也不該受如此殘酷待遇。自己雖然本事不大，但是幫著照顧一下那人的傷口，倒也無妨。


    宅子旁邊的水池忽然間一陣低沉轟鳴，緊接著，一隻巨龍伴隨著巨浪攀爬了出來，用前爪支著自己的下巴，懶洋洋地對青玄說道：“別去，他活該。”


    這番變故，顯然驚到了李棠和青玄。兩人都是嚇了一跳，迴身看著眼前的巨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給兩位介紹一下。”麥芒伍聽到水聲，頭也不迴說道：“這位便是鬼市老板。而這兩位，則是……”


    那巨龍沒聽完這番話，似乎受了刺激，朝著麥芒伍的背影便吐出了一個水球——水球帶著轟鳴，唿嘯而去。


    麥芒伍似乎沒有察覺，紋絲未動。


    “啪”的一聲，水球應(yīng)聲而破。青玄這才看到，剛才籠子裏那明明奄奄一息的身影，已經(jīng)將胳膊探出籠子，替麥芒伍擋住了巨龍的一擊。


    “老板，玩笑開過了。”麥芒伍開口說道。


    “老板？我還有個老板的樣子嗎！”巨龍開口，本以為聲響會是震耳欲聾，沒想到聲調(diào)之中竟夾雜著幾分委屈：“你這幾日沒來，鎮(zhèn)九州又在我的池子裏撒尿了！”


    籠子裏的身影嘿嘿笑了，卻也沒反駁。


    李棠與青玄互相看了看——震九州，鎮(zhèn)九州。這名字倒也說不上陌生，難道這便是二十八宿之中的那個……


    “皇上已經(jīng)下了旨。”麥芒伍思忖再三，開口對鎮(zhèn)九州說道。旁邊的老板聽了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當(dāng)即拍了拍自己的爪子，喊了聲好。


    “嗯。”鎮(zhèn)九州似乎毫不意外：“終於要?dú)⑽伊耍俊?br />

    ☆、第五十八章 鎮(zhèn)元（下）


    麥芒伍點(diǎn)頭：“給了我們?nèi)�天時間。三天之內(nèi)，定要鎮(zhèn)邪司除掉你。因?yàn)椤�…�?br />

    三天之後，便是武舉殿試。


    鎮(zhèn)九州直愣愣地又躺倒在了地上：“早幹嘛去了……這些年，皇上優(yōu)柔寡斷也便算了，你竟然也是婦人之仁，反而耽誤了時機(jī)。你早就不該心存僥幸，如果這些年一心殺我而不是救我，說不定早就有了結(jié)果。”


    兩人對話，被一旁的李棠聽了個大概。李棠微微皺眉，又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鎮(zhèn)九州，隨即又慌忙避開了自己的目光。那鎮(zhèn)九州什麼也沒穿，著實(shí)讓李棠羞紅了臉。


    “莫非，你中了永生蠱？”李棠低著頭，小聲問了一句。


    麥芒伍與老板同時扭頭，一起看著李棠這姑娘。


    “這女孩子倒是有幾分見識。”老板打了個哈欠，用尾巴給自己抓癢：“沒錯，不然這廝早被我吃了。”


    李棠也隻是聽自家人閑話過幾句這永生蠱的可怕，沒想到今日裏在京城天牢能夠得見。


    麥芒伍嘴上不說，心卻跳得快了幾分。


    鎮(zhèn)九州，確實(shí)是中了卷簾的永生蠱；這件事，說來話長。想當(dāng)年，卷簾發(fā)現(xiàn)以人為容器煉出的蠱蟲最為兇猛。隻是，人類生來肉身脆弱，煉蠱一事又仿如置身地獄，熬不得太久便會死去。


    而這卷簾在犧牲了無數(shù)人命之後，終於將永生蠱成功用在了人的身上——此人，便是鎮(zhèn)九州。他當(dāng)時，還是卷簾信徒之一，自以為被大仙選上獲了永生，心中竟是感激之情。隻是未曾想到，自己不過是淪落為了卷簾的蠱罐，永遠(yuǎn)不會死去的蠱罐。在鎮(zhèn)九州的體內(nèi)，除了永生蠱外，竟然還保存著數(shù)隻蠱蟲。而這些蠱蟲的厲害，就連之前的“萬巢蠱”都不可同日而語。


    一般人受了這蠱蟲，即便還是蟲卵時期，便已經(jīng)死上一萬遍了。鎮(zhèn)九州一直受著天大的苦痛，卻依舊無法死去——支撐他的，隻有報仇二字。好不容易，鎮(zhèn)九州等到了一個機(jī)會逃了南疆。剩下的事情，倒無需贅言——那便是機(jī)緣巧合之下，遇到了一位知己：


    麥芒伍。


    接下來的幾年，便是眾人一起出生入死，建立了無數(shù)功勳。


    組建二十八宿之初，便有人暗示麥芒伍一定要除掉鎮(zhèn)九州：“遲早，此人都是南疆卷簾的兵器。”


    此話倒是沒錯，卷簾並不急於尋覓鎮(zhèn)九州的行蹤，隻是因?yàn)樽约哼�沒有需要如此認(rèn)真的敵手。驅(qū)屍、用蠱、喚沙，三大絕技任何一樣就足以讓卷簾獨(dú)步天下，沒必要刻意去尋自己的蠱罐——反正，那蠱罐隻有自己能用，而且……


    那蠱罐，永遠(yuǎn)也不會壞。


    所以，鎮(zhèn)九州雖然得了二十八宿的名號，卻日日夜夜在天牢之內(nèi)受人監(jiān)督，而且刑部三百六十五天每日都是一種新的刑罰，意圖找到殺死他的辦法。鎮(zhèn)九州身上舊傷永不會好，新傷卻頻添。而最恐怖的，是這鎮(zhèn)九州受刑之際從來不會慘叫，反而永遠(yuǎn)一副冷笑掛在臉上，看得施刑人不寒而栗。


    隻要自己死了，蠱蟲自然也會崩壞，那卷簾多年的苦心就會灰飛煙滅。鎮(zhèn)九州便是秉著這樣一口氣，硬生生抗下了所有痛苦。


    麥芒伍這些年並沒有束手待斃。他也想盡了一切辦法，嚐試著除掉這寄居於鎮(zhèn)九州魂魄之中的永生蠱。隻是，辦法用盡，換來的卻隻有失望。鎮(zhèn)九州多次坦言，讓麥芒伍換了想法，不如琢磨一下如何才能殺了自己。


    “哪怕不能手刃卷簾，隻要想到我死了之後能氣他一氣……”每每說到這裏，鎮(zhèn)九州總會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