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人心(下)
不遠處的城牆下,感受到了主人召喚的永生蠱即刻傳來了蟲鳴聲。李晉臉上得意的笑容漸漸凝固了,他本以為卷簾會追著自己放箭的方向而去,沒想到自己的騙局如此輕易便被揭穿。剛才聽完吳承恩和白骨夫人之間的談話,李晉心裏明白,絕對不能讓白骨夫人落入卷簾手中。所以剛才慌亂之際,毫無防備的吳承恩隻是被李晉一腳踢下了城牆,順帶著將白骨夫人也帶了下去,二人其實並未躲遠。這種燈下黑的手段,幾乎成功騙過了卷簾。
此刻,吳承恩已經(jīng)再一次亮出了龍須筆,朝著白骨夫人心口的永生蠱遲疑探去——
“沒辦法。”李晉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卷簾去路的同時吹了一聲口哨;哮天渾身閃爍著火焰一般的光芒,從李晉的胳膊上一躍而出,虎視眈眈地盯著麵前的敵人。李晉摸了摸哮天的腦袋,然後聳聳肩膀,重新朝著卷簾拉開了彎弓,“既然識破了,隻能搏一搏了。”
一陣振翅的響聲,血菩薩已經(jīng)落在了李晉的身旁,彎曲的手臂上蹲著幾隻烏鴉伺機待發(fā);剛才血菩薩已經(jīng)將千裏眼和順風耳二人依托烏鴉帶走;至於麥芒伍,倒也並無大礙。現(xiàn)在,血菩薩也要專心作戰(zhàn)了。
“我纏住卷簾,你對付屍蟲。”血菩薩小聲說道,隨即準備出手;而李晉卻急忙扭過臉去,手忙腳亂地想要套上自己的白色麵具。這番舉動不由得讓血菩薩皺眉,“暫時沒有旁人了,楊晉你不必多此一舉。而且,我是在和哮天說話。”
哮天抬起頭,看了看血菩薩,發(fā)出了嗚嚕嗚嚕的聲響。
“誰是楊晉?”李晉已經(jīng)戴好了麵具,這才轉(zhuǎn)頭,捏著嗓子朝著血菩薩喊了一聲,“我可是李家的執(zhí)金……”
話聲未落,屍蟲的觸手已經(jīng)飛速襲來;哮天顧不得兇險,飛身上前一口咬住了那支觸須。雖然擋住了攻勢,但是屍兵組成的觸須即刻散出一陣毒霧,哮天不得已還是鬆開了嘴,退迴了李晉身邊。
血菩薩並沒有走神,見得卷簾腳下的屍蟲發(fā)招,自己立刻後發(fā)製人;隻見血菩薩抬高了手臂,幾隻棲息在上麵的烏鴉立刻衝撞成一股,祭成了一隻血紅發(fā)亮的六翅猛禽,展翅之後足有仙鶴大小。猛禽略一停頓,旋著身子不斷四處散落鋒利的羽毛,朝著卷簾襲去。
屍蟲探出來的觸角猛地揮起,想要打飛這團血紅;但是觸角還未碰到目標,便被甩開的羽毛切得七零八落。卷簾皺眉,知道這一招是奔著自己來的,著實厲害,硬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元氣大傷;思及於此,卷簾當機立斷,從屍蟲身上抽身,奔著蟲鳴的方向而去。
血菩薩正打算令自己的六翅猛禽追擊卷簾,未想到那屍蟲突然發(fā)威,張開口器吐出了一根長長的信子——那信子,正是月牙鏟。隻見這信子頂著漫天的羽毛橫著一掃,便將血菩薩祭出的猛禽擊落在地,化作了一灘血水。血菩薩身子一抖,本來就枯黑的軀幹此時更加幹癟,仿佛生命力也隨之去了大半。
屍蟲並未作罷,繼續(xù)朝著二人襲來;哮天嘶吼一聲,迎著屍蟲撲了上去;隻是這屍蟲幾倍大於哮天,稍作搏鬥,哮天便落了下風。幾根觸腳纏住了哮天,那屍蟲略微一嗅,便張開了血盆大口,準備以哮天果腹——
“來得好。”李晉嘴角露出了一絲竊笑,顯得胸有成竹,雙掌在麵前互擊一聲,頃刻間哮天便重新化作了李晉胳膊上的紋身——但是,李晉自己也沒料到,這一次並非像平時那樣由哮天飛向自己,反而是自己飛向了哮天。
雖然哮天化險為夷,而李晉此刻卻沒來得及掙紮,便被那屍蟲一口吞進了肚裏!
血菩薩沒想到事情是這般發(fā)展;他本想上前去拉李晉一把,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挪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同一時刻,不遠處的城牆下麵。
吳承恩的筆尖已經(jīng)觸到了永生蠱蟲。黑色的光芒格外耀眼,那蟲子也發(fā)出了刺耳的鳴叫。白骨夫人頓時感覺到了渾身上下仿佛置身於冰窟一般的冰寒刺骨,痛得令人發(fā)狂;即便痛苦欲死,白骨夫人也隻是用雙手纏了自己最後的妖氣,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連輕哼一聲都不肯;她唯一的擔心,就是自己的慘叫會引來卷簾。吳承恩滿頭大汗,用盡了渾身力氣,緩緩將這黑色的蠱蟲抽成細絲,想要引入另一隻手中捧著的書卷之中。幸好,書卷之中已有的永生蠱似乎還有靈性,正在吸引著白骨夫人身上的永生蠱,倒是幫了吳承恩的大忙。
隻是……
隨著蠱蟲漸漸被剝離,白骨夫人的內(nèi)丹正在迅速枯萎。
這種痛苦,簡直令人痛不欲生。
“你會死的……”吳承恩喘著氣,看著淚流滿麵卻不吭一聲的白骨夫人,忍不住還是開了口,“你,你真的會萬劫不複的……”
白骨夫人想說什麼,但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擔心鬆開了捂著嘴巴的雙手後,自己就隻剩下了慘叫。所以,白骨夫人隻是朝著吳承恩輕輕點了點頭,用盡力氣擠出了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示意吳承恩不必多慮。
永生蠱本身並無什麼力氣,主要是依附內(nèi)丹,所以才格外難以去除。隨著纏繞在白骨夫人內(nèi)丹上的黑色蟲絲越來越少,吳承恩感覺自己抽迴來的筆越來越輕鬆。吳承恩心裏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但是,他卻越發(fā)的遲疑——
吳承恩清楚看到,在黑色蟲絲剝離之後,白骨夫人顯露出的內(nèi)丹,卻隱約是一顆血紅的心髒模樣。甚至,那顆內(nèi)丹,正在如同人類的心一般緩緩跳動。
難道她已經(jīng)修煉到了如此境界……這番修為,何止千年?
“你,你是人?”吳承恩不忍再看,輕聲開口問道。
白骨夫人眼神迷離,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
“女妖!還給我!”一聲怒吼,遲來的卷簾已經(jīng)順著蟲鳴聲從天而降,朝著白骨夫人的內(nèi)丹伸出了滲血的左手!
就在同一瞬間,吳承恩一個跟頭向後翻在了地上,跌出去了幾丈遠——而筆尖上甩飛著的黑色蟲絲,宛如流水一般,被引入了書卷之中。
卷簾一掌貫穿了白骨夫人的內(nèi)丹,然後死命一抓,終究還是遲了片刻。白骨夫人身子一抖,卻沒有掙紮,隻是抬了抬頭,看著跌在地上的吳承恩。
“告訴玄奘……那些臉皮,隻是病死的年輕女子……我雖取之,但,我真的沒有害過人……”白骨夫人長出一口氣,朝著吳承恩微微一笑;這笑容,竟然是如此傾國傾城。
卷簾略一遲疑,鬆開了自己的手;而白骨夫人那顆被卷簾攥碎的內(nèi)丹,滲出的並非妖氣,而是鮮血……
也罷,自己這一輩子,太長了。
人與妖自古兩別。
真希望還能有下一世啊……
不過,這怕是奢望了吧……沒了永生蠱,等待她的,隻有灰飛煙滅一條路。
玄奘……我等了你九世,纏了你九世;相思之苦,難以名狀。
這一世,終於是你等我了。
說不定,如此一來,你就會明白我為何遲遲不肯死心了……
隻不過,玄奘啊玄奘……
“我好想……再看你一眼啊……”
那曼妙的身影,漸漸化成了粉末,隨著風緩緩飄散。而最終留在吳承恩筆尖上的,隻剩下了一滴眼淚。
吳承恩一動不動,怔怔地愣在原地。
卷簾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將白骨夫人留下的血跡輕輕抹去,重新將自己的血塗滿了手掌。原來,他們並非能除掉永生蠱,隻是將其封印。這樣便簡單了,自己隻要趁著二十八宿沒有插手之前殺了眼前的書生,再將永生蠱取迴來,便可以迴到屍蟲體內(nèi)開始法式……
正在盤算於心的卷簾忽然一愣,繼而忍不住笑出了聲,“怎麼,你要掙紮?”
麵前的吳承恩用盡了力氣從懷中掏出了火銃,瞄準了卷簾的腦袋。
這書生的本事,卷簾已經(jīng)在一笑樓門口領(lǐng)教過了,簡直等同螻蟻。卷簾毫不在意,一步一步朝著吳承恩走去……
忽然間,卷簾猛然抬頭,然後急忙後退了一步——一個龐然大物從天上跌落,墜在了卷簾和吳承恩之間,發(fā)出了巨響。待到塵埃落定,卷簾定睛一看,才驚覺墜下來的巨物,竟然是自己最得意的永生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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