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中有人病了,”艾瑪說,意味深長地瞥了休一眼,“我們需要給他找個醫生!”
“你們不需要一直跑到倫敦去找醫生,”其中一個吉普賽男人說,“耶比亞就是個醫生,是吧,耶比亞?”
一個兩頰有粗糙損傷的男人站了出來:“你們誰病了?”
“休需要專科醫生,”艾瑪說,“他的情況很罕見,刺痛的咳嗽。”
休一隻手放到喉嚨上,好像很疼地咳嗽著,一隻蜜蜂突然從他嘴裏冒出來。有幾個吉普賽人倒抽冷氣,還有個小女孩兒把臉藏到她媽媽的短裙裏。
“這是一種把戲!”那個所謂的醫生說。
“夠了,”首領說,“到籠子裏去,你們所有人。”
他們把我們推到通向那隻籠子的斜坡上,我們一起聚在斜坡底部,誰也不想先進去。
“我們不能讓他們這麼做!”休小聲說。
“你等什麼呢?”伊諾克對艾瑪低聲嗬斥道,“燒他們啊!”
艾瑪搖搖頭輕聲說:“他們人太多了。”她帶頭順斜坡向上走進籠子裏。有鐵條的籠頂很低,籠子底部堆著厚厚的幹草,散發出惡臭。當我們都進到籠裏,那首領砰地關上門,在我們身後上了鎖,把鑰匙塞進他的口袋。“誰也不許靠近他們!”他向所有聽得到的人大喊,“他們有可能是巫師,或者更糟。”
“沒錯,我們就是!”伊諾克隔著圍欄大喊,“現在快放我們走,不然我們就把你們的小孩兒變成疣豬!”
那首領大笑著沿坡道走下去;與此同時,其他吉普賽人撤退至一段安全距離外,搭起帳篷點起炊火開始紮營。我們跌坐進幹草堆,感到挫敗而沮喪。
“當心,”賀瑞斯警告道,“到處都是動物糞便!”
“哦,那有什麼關係呢,賀瑞斯?”艾瑪說,“就算你衣服髒了也沒人會偷笑的!”
“我會。”賀瑞斯迴答。
艾瑪雙手掩麵。我在她旁邊坐下,試圖想些鼓舞人心的話,腦子卻一片空白。
布朗溫敞開外衣給佩裏格林女士一些新鮮空氣,伊諾克跪在她旁邊豎起耳朵,好像在聽著什麼。“聽見了嗎?”他問。
“什麼?”布朗溫迴應。
“佩裏格林女士生命溜走的聲音!艾瑪,剛才有機會的時候你應該把那些吉普賽人的臉燒掉!”
“我們被包圍了!”艾瑪說,“我們當中會有人在大戰中受傷,也許會被殺死。我不能冒那個險。”
“所以你就轉而拿佩裏格林女士冒險!”伊諾克說。
“伊諾克,別幹擾她了,”布朗溫說,“為大家做決定不容易,我們不能每次做選擇時都投票。”
“那也許你們應該讓我來為大家做決定。”伊諾克迴答。
休用鼻子哼了一聲:“要是你說了算,我們老早就被殺了。”
“你們瞧,現在這無關緊要,”我說,“我們得從這個籠子裏出去,到達那個小鎮。比起如果一開始沒搭車,我們現在距離小鎮要近得多,所以沒有必要杞人憂天,我們隻需想出一個逃脫的辦法。”
於是我們開始思考,也想出不少點子,但沒有一個看起來行得通。
“也許艾瑪可以燒穿這個底板,”布朗溫建議道,“它是木質的。”
艾瑪在幹草中掃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敲了敲。“太厚了。”她痛苦地說。
“溫,你能把這些鐵條掰彎嗎?”我問。
“也許可以,”她迴答,“但不能在那些吉普賽人離得這麼近的時候。他們會發現的,又會帶著刀跑過來。”
“我們需要溜出去,不是闖出去。”艾瑪說。
然後我們聽到鐵欄外有人小聲說:“你們把我忘了嗎?”
“米勒德!”奧莉弗驚叫道,激動得差點兒從鞋裏飄出來,“你去哪兒了?”
“可以說是去了解一下情況,等待事情平靜下來。”
“你覺得你能幫我們偷鑰匙嗎?”艾瑪問,讓上鎖的籠門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我看到那個領頭的把鑰匙放進他口袋裏了。”
“潛行和盜取是我的專長。”他向我們作過保證便隨即溜走了。
時間緩緩流逝。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休沿著籠子踱步,一隻不安的蜜蜂繞著他腦袋飛舞。“是什麼讓他這麼久還沒動靜啊?”他喃喃地說。
“如果他還不趕緊迴來,我就要開始扔雞蛋了。”伊諾克說。
“就那麼做吧,你會害我們都被殺的。”艾瑪說,“我們在這兒插翅難飛,一旦煙霧散盡,他們會活剝我們的皮。”
於是我們坐著繼續等,注視著吉普賽人,他們也注視著我們。流逝的每一分鍾感覺都像在佩裏格林女士的棺材上多加了一根釘子。我發現自己盯著她,仿佛在足夠近的距離內看她,我便能洞悉在她身上正發生的變化——她胸中殘留的人性火花正在慢慢熄滅。但她看似和一直以來一樣,隻是不知怎的,更顯平靜。她睡在布朗溫旁邊的幹草上,被羽毛覆蓋的小胸膛輕柔地起伏著,似乎沒有意識到我們身處麻煩之中以及自己正麵臨著生命倒計時的威脅。也許,在這種時候還能睡著,足以證明她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若是以前的佩裏格林女士,她早就緊張起來了。
接著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我的父母,就像我不嚴以控製它們的時候一樣。我試著描繪最後一次看到他們時的麵容。點點滴滴在腦海中拚湊起來:到島上幾天後,爸爸臉上長出的一圈淺淺的胡碴兒;當爸爸太久地談論媽媽不關心的事時,她不自知地亂搓著婚戒;爸爸飛鏢般的雙眼,總是檢視著地平線,永無止境地搜尋著鳥類。
現在他們應該在搜尋我吧。
隨著夜幕降臨,我們周圍的營地開始活躍起來。吉普賽人有說有笑,當一幫孩子用破舊的號角和小提琴開始演奏歌曲時,他們跳起舞來。歌曲與歌曲的間歇,其中一個男孩兒手裏拿著一個瓶子偷偷繞到我們的籠子後麵。“這個給生病的人。”他邊說邊緊張地察看著身後。
“誰?”我問,他點頭示意休。正說著,休就咳得抽搐起來,憔悴地倒在地上。
男孩兒透過圍欄把瓶子遞進來。我擰開瓶蓋聞了一下,差點兒沒熏個跟頭,聞起來就像混合著肥料的鬆脂。“這是什麼?”我問。
“管用,我就知道這麼多。”他又向身後看了看,“好了,我為你們做了事,現在你們欠我的,所以,告訴我——你們犯了什麼罪?你們是賊,對不對?”隨後他壓低聲音,“還是你們殺了人?”
“他在說什麼呢?”布朗溫說。
我們沒殺人,我想上前幾步跟他說,但緊接著戈蘭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著朝一堆巖石摔去的畫麵在我腦海中閃現,我便沒有作聲。
反倒是艾瑪替我說了:“我們沒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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