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雨柔很虛弱，她的身形時不時的就會飄忽不定，她慢慢的走到那副水晶棺材麵前，飄忽忽的躺了進(jìn)去。水晶有聚魂的作用，很多通靈的法陣也會選擇水晶作為陣眼，躺在棺材裏的薑雨柔的身形變得穩(wěn)定了許多，至少不再是那種通透的透明樣子。
“我太失禮了，不過請?jiān)徫遥b能這樣趟著跟你說，說說我的罪孽。”薑雨柔慚愧的說。
“您說吧，前輩，我聽著。”
“與其說這是曆史，倒不如說這是一段故事，一段我們薑家的故事。希望聽完了之後，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壞。”薑雨柔說。
“自然不會……”我話還沒有說完，薑雨柔就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
“不要過早的下這樣的結(jié)論吧。”薑雨柔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樣的聲音在這空洞寂靜的祖墳之中，就算是一聲巨響了，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終於開口，說了起來。
“清乾隆年間，就在這潮水鎮(zhèn)，有一戶大戶人家。不過那個時候這裏不叫潮水鎮(zhèn)，這裏叫月城，當(dāng)時月城東城南裏桃花巷十一號，方圓百裏，家喻戶曉。那裏就是曾經(jīng)的薑家大宅。薑家有多大的勢力呢，近了說京城之中遍布著薑家的當(dāng)鋪商戶，遠(yuǎn)了說，就連海外也有我們的生意和買賣。這小小的月城，有一大半都是我們薑家的仆從，他們在薑家的商鋪中打工，或者在薑家的田地裏耕種。薑家是遠(yuǎn)近聞名的。有口皆碑的良心人家，做的都是正經(jīng)的生意，結(jié)交的也都是地地道道的俠義人世。我就是出生在薑家，我的母親就是當(dāng)時的薑家的大當(dāng)家，大名薑月純。”
薑月純。我暗自記下了這個名字，一聽來頭就是一位厲害的主兒。
“我母親經(jīng)營薑家的時期可以說是將薑家推上了最鼎盛的時候，那個時候江湖上都有我母親這一號人物，他們管我母親叫，薑娘子。咱們薑家的婚配規(guī)矩你是知道的吧？”薑雨柔問。
“知道，薑家和隗家都是女子一脈當(dāng)家，薑家人也隻生女兒，男子作為薑家的女婿，需要入贅。”我迴答說。
“沒錯，這是一個薑家亙古不變的規(guī)矩。其實(shí)你有一點(diǎn)說的不對，並不是薑家和隗家，世人原本隻知道薑家，隗家的繼承人向來都是薑家不為人知的存在，他們就是薑家的人，隻不過身負(fù)著隗氏的責(zé)任。就是因?yàn)橹岬氖虑椋K家和隗家才徹底的脫離開來，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我。”薑雨柔越說越是難過，躺在水晶棺材裏，不停的顫抖著。雖然我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但是憑我感覺她這樣深的愧疚和怨念，她一定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爹叫葛朗，是一個很普通的書生。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情，一個是年紀(jì)輕輕就得了秀才，另一個就是娶到了我娘。不過他去世很早，我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總是坐在窗前，喝著濃濃的藥湯。然後給我娘寫詩。直到後來他去世我才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提前寫了每一天給我娘的信，有些是詩，有一些是家長裏短的迴憶。我娘在人前是女強(qiáng)人，隻有我們幾個孩子知道，她每晚獨(dú)自迴到自己的臥房，都會拿出我爹寫的信，一邊看一邊流淚。我娘三十幾歲就守了寡，外麵傳言紛紛，很多都是說是我娘克死了我爹又或者是我娘有了外心，早早的把我爹毒死了。可是隻有家裏人知道，我爹去世後，我娘從不讓任何人進(jìn)她的臥房，那是真正的獨(dú)守空閨，這一守就是十幾年，再也沒有動過改嫁的念頭。”
聽著薑雨柔說的話，我也從心底裏開始敬佩這位薑月純前輩，又或者說敬佩他們那個年代忠貞不渝的愛情。
“我看到門口的貞節(jié)牌坊，咱們薑家當(dāng)之無愧。”我感慨說。
“的確如此，不僅僅是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大姐。我大姐叫薑雨濃，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就是你們說的大家閨秀。因?yàn)槭情L女，母親對她的教導(dǎo)很嚴(yán)格，但是並不是僅僅局限在家事，母親經(jīng)常說大姐，天生就是當(dāng)小姐的命，既然是當(dāng)小姐的命，也要當(dāng)?shù)闷鹦〗恪Ｋ源蠼悴还苁乔倨鍟嫞�是詩詞歌賦，甚至是禮儀教養(yǎng)都是一頂一的好，這世上我再也沒有遇見比我大姐還有修養(yǎng)的女子了。當(dāng)時就連京城的皇親國戚也都來攀附，拋開我們薑家富可敵國的家境不談，就是娶到了大姐這樣的女孩子，也是一大福事了。即便是薑家隻能接受入贅，前來提親的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不過這當(dāng)中所有的人都被拒絕了，我母親說，我薑家的女兒自己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裏，別人半點(diǎn)也不要打什麼注意。所以但凡是那些急功近利的，貪圖美色的，都被大姐拒之門外。直到大姐二十四歲那年，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隻不過這結(jié)果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您姐姐那樣的蕙質(zhì)蘭心，找到的夫婿應(yīng)該不染銅臭吧，隻怕不是什麼有背景有來頭的人。”我說。
“看你年紀(jì)輕輕，看事情倒是精準(zhǔn)，自然是了，我大姐的性格正是隨了我母親，倔強(qiáng)至極，唯獨(dú)看中了的，是一位躲避災(zāi)荒的年輕書生，名叫袁楓。更讓人吃驚的是，我母親竟然立刻應(yīng)允了。從此我們家多了一位姐夫，因?yàn)榧抑型蝗欢嗔四卸。T多不便，母親就讓人在祠堂旁邊單獨(dú)建立的一座小院，給他們獨(dú)住，兩個人****隻談詩詞風(fēng)月，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第二年大姐懷孕，母親更是高興，整日合不攏嘴，等著做外祖母。”薑雨柔說起往事表情複雜，這些迴憶對於她來說，既是痛苦也是美好。
“前輩，我多問一句，你的這位大姐，是隗家的繼承人麼？”我問。
“你這個孩子，問到了點(diǎn)子上了，大姐與母親雖然相像但是並不是隗家的人。”薑雨柔說。
“與母親相像，這麼說您母親……”
“沒錯，我的母親曾經(jīng)是隗氏的繼承人。”
“您說，曾經(jīng)？是什麼意思？”我問。
“意思就是後來不是了，或者說不再是了。”薑雨柔顯然有話未說完，我不再打斷她，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第二年，我有了一個可愛的外甥女，同時也多了一位丈夫。”說道丈夫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xù)說道。
“我丈夫是同鎮(zhèn)的，本家姓王，大名王瑾，在家裏排行老三，上麵有兩個姐姐，是家裏的獨(dú)子。王瑾這個名字聽著像是個女孩，從小他們家也是把他當(dāng)成女孩那樣養(yǎng)著，真可謂是嬌生慣養(yǎng)。王家也是有名望的大戶，和我們薑家也有往來，隻因?yàn)槲覀兯K家這入贅的要求無法接受，所以沒有上門提親。而我，你也看到了，我自小便是這幅長相，也不知道像了誰，皮膚暗淡，沒有半點(diǎn)女孩子的較弱模樣，再加上我又是個男子性格，四處總愛打抱不平，所以竟然成了鎮(zhèn)上的小霸王。而這位王瑾，是我唯一的弱點(diǎn)，我今生從來沒有看過那麼美貌的男子，也不怪他會被嬌生慣養(yǎng)，長成那個樣子，任何人都會想要寵愛他吧。”薑雨柔的語氣充滿甜蜜，說到這位王瑾，她顯然是滿心歡喜的。
“王瑾到了應(yīng)該婚配的年紀(jì)，他和我同歲，那年我們都二十歲，原本有好多良家的姑娘，他都看不上，竟然自己想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法子，要選媳婦。他這個人一生之中最大的愛好就是賭博，他說自己要找一個運(yùn)氣好的老婆，隻要是誰能夠贏了他的賭局，連贏三場，就算是長了一副夜叉的樣子，他也照娶。”
“您的這位丈夫倒真是任性啊。”我說。
“他這一生都是這樣，更任性的事情，還多著呢。”
“那這麼說，他成了你的丈夫，也就是說您贏了賭局？”我問。
“那不過是巧合。”薑雨柔敷衍著說，原本我還以為賭局這一塊應(yīng)該很精彩，沒想到她竟然隻是一帶而過。
“我和王瑾約法三章，第一必須入贅，第二與我共同打理薑家大宅務(wù)必盡心盡力，第三今生不得再賭。沒想到他全都答應(yīng)了，不顧家裏人的反對，自己卷了鋪蓋，搬到了我家。”薑雨柔說。
“前輩您負(fù)責(zé)了家裏的產(chǎn)業(yè)，看您的樣子，您也並不是……”
“沒錯，我不是隗氏的繼承人，我隻是從小就善於操持家務(wù)，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可以獨(dú)自在帳房做帳了，所以家事全由我料理。我……還有個妹妹，你見過完人麼？她就是，美麗，聰慧，善良，睿智，我沒有見過比她更加完美的人了，最要緊的是，她和我母親長的一模一樣，我這樣說，你應(yīng)該明白了吧。”
第四百零三章 又見塵封往事（下）
“所以說，你的妹妹才是隗氏一族的繼承人。”我說。
“沒錯，我的妹妹叫薑雨琴，不過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隗瀟瀟，她才是你們隗氏的繼承人，她剛剛一出生的時候，就讓我的母親欣喜不已，因?yàn)樗拈L相說明了一切，隨著妹妹的滿滿長大，我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她處處都比我優(yōu)秀，相貌，才華，她還身懷陰陽術(shù)，擁有天之瞳，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心裏深深地知道，我那點(diǎn)能算賬的本事，在她眼裏就是小兒科，她隻是不想，如果她想的話，她可以隨時隨地的取代我。都說上天是公平的，可是在我看來，上天卻是最不公平的，因?yàn)橛行┤松聛恚捅葎e人要優(yōu)越的多。”薑雨柔陰鬱的說。
“你們一般人總是這樣想，殊不知，越是天賦異稟的人，身上的壓力和責(zé)任也就越大，他們心中的痛苦也不是你們能夠感受的。”我說。
“是啊，你說的沒錯，你看看，你這樣的小小的年紀(jì)就能夠明白這些，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她問，我搖了搖頭。“那是因?yàn)椋惚旧砭褪悄欠N天賦異稟的人，你站在那樣高高的位置，才會知道那上麵也並不一定都是什麼好風(fēng)景。而像我這樣的人，終其一生，或者不止一生，爬到那樣一個位置，才知道原來上麵那麼孤獨(dú)，那麼寒冷。”薑雨柔說著從水晶棺材裏坐了起來。
“自從我妹妹的天賦開始展露，按照家族繼承的關(guān)係，我母親的能力開始衰竭，但是這個過程是緩慢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我母親是何等的偏愛我妹妹，她按照古書上麵的記載，主動的舍棄了陰陽術(shù)，放棄了隗氏繼承人的身份。”
“您說什麼？主動放棄？陰陽術(shù)還可以主動放棄？”我問。
“我的母親叫薑月純，她從來沒有提到過她隗氏一族的名字，由此可見她很早以前就想要舍棄這個身份。又或者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繼承這個身份。”薑雨柔說。
“可是這個方法是一個怎樣的方法？是不是如果姥姥也這樣做了。她就不會……”
“沒錯，你姥姥就不會死，她隻不過是失去了隗氏的繼承權(quán)而已。”薑雨柔說。
“那麼。方法究竟是……”
“我不知道。”薑雨柔打斷我的話，“你也知道我並不是隗氏一族的繼承人，所以究竟這個辦法要怎麼使用，你還是要自己想辦法。”
“我？！”我驚訝極了。我哪裏有可能知道這樣高深的法術(shù)究竟是什麼，究竟要怎麼使用。
“你已經(jīng)是隗氏一族的繼承者了。你應(yīng)該可以看到一些東西吧？”薑雨柔說。
“你是說……大宅之中的殘像？”我恍然大悟。
“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想吧，還有很多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薑雨柔說。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她繼續(xù)自己的故事。“我母親放棄了繼承人的身份之後，就一心一意的照顧家業(yè)。而我的妹妹，小小的年紀(jì)。就總是在房間裏，看著一些高深莫測的法術(shù)咒術(shù)的書籍。她的完美就表現(xiàn)在，她似乎很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自己肩負(fù)的責(zé)任，所以她從來不抱怨。我事後才想想，我妹妹真的是犧牲了很多，她幾乎沒有童年，也沒有少年，她擁有的就是永無止境的學(xué)習(xí)，參悟，看那些我看不懂的厚厚的古籍。我雖然沒有陰陽術(shù)，但是有些法術(shù)和咒術(shù)，就算是沒有陰陽術(shù)也可以學(xué)習(xí)，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妹妹教了我一些咒術(shù)。而我卻寧願時間倒退迴去，讓她不再教我那些東西，最終竟然害了她自己。”薑雨柔捂著自己的臉，甚至不願意抬頭看我。
“後來呢？”我小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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