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十年，已經(jīng)委屈了她，現(xiàn)在……


    “丫頭，不哭了，帶你去看樣好東西。”平靜一番後，君瓏拍了拍她肩頭說。


    漪漣探出頭來，沾了濕氣的眼睛露出狐疑色。


    君瓏笑笑，“不信？”


    “人家進京告禦狀，碰上運氣好的還能瞧瞧皇帝長什麼模樣，豈知堂堂君太師好氣派，說話不理，見也不見，架子比皇上還厲害，我小小老百姓，惹不起你！別是我抓了你什麼把柄，準備騙過去一刀削了痛快。”埋了好久的怨氣，她一口氣呱唧了一堆。


    君瓏也不讓她，數(shù)落道，“你死活賴著太師府不肯走，柳笙勸說你不聽，派了幾個人來接應(yīng)，被你一棍三棍的打出去了，古董連帶碎了好幾件，你知不知道那件青花價值幾何？把你直接拖去菜市口斬了都綽綽有餘。”


    漪漣是鐵了心，“那你斬了我吧，反正銀子還不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君瓏被逗笑，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那還能怎麼辦，古董壞了就算了，你要是壞了，叔再上哪撿個丫頭。”一手抱著她，一手捋順她額前蹭亂的幾縷發(fā)絲，神態(tài)何其多情。


    漪漣心裏一陣溫?zé)幔�一時看著他移不開眼睛。大概是有點害羞的緣故，心跳很快，心跳一快，說話不著調(diào)的本事也跟著發(fā)揮的淋漓盡致，“您是在使美男計？”


    君瓏目光灼灼，“那你中不中計？”


    漪漣丟掉氣勢往懷裏縮一縮，臉漲得通紅，“……大，大不了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美景中的丫頭愈發(fā)可愛，害羞起來更添了一分嬌俏，真是恨不得抱上就走，從此逍遙天地間，哪裏都樂得自在。可惜，那樣可愛的人，不是他的。君瓏悵然鬆開手退了兩步，帶著一股決然意味，“走罷。”


    裝作不知自己心動，裝作不知漪漣的失落，他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走上小船，懷裏空蕩蕩的全是冷風(fēng)。要是再貪戀，怕就真的離不開了。


    兩人來到了無異閣，裏麵熏香幽幽。


    方才漪漣是從無異閣出去的，那時沒有點香，一定是君瓏吩咐人來打理過了。


    她跟著在後麵進去，心裏猶豫要不要再勸勸他放棄攻打落中，結(jié)果話在肚子裏打了幾個轉(zhuǎn)，愣是沒有轉(zhuǎn)出一個字。一來她不想君瓏傷心，二來她也是自私，生怕一提戰(zhàn)事又重蹈了那日在勤政殿的覆轍。好不容易才能說幾句話，她不想聊恩怨家國，不想麵對‘君太師’！


    “丫頭聰明，知不知我為何會建無異閣？”君瓏在一簾珠翠前停下腳步。


    漪漣還沉浸在方才的糾結(jié)中，搖頭不語。


    君瓏垂眸，兀自答道，“因為朝廷太多狡詐之人，隨時會有眼線盯著你，等著看好戲。所以無異閣周圍沒有樓宇也沒有高樹，藏不了人，說話辦事都是最安全的。”其實他也是在保自己一條性命，虧心事做多了，總是會怕的。


    漪漣擰眉別開臉，她根本不想知道朝廷那些險惡人心，更不想知道君瓏的一步步算計。


    結(jié)果君瓏話鋒一轉(zhuǎn)，“因此，無異閣的寶貝也是最多的。”他隨手彈了彈架上的一隻夜光杯，叮鈴清脆，“叔給你指挑明路。尋芳齋的寶貝可比不上太師府，要挑不如挑這的，肯定值錢。”


    漪漣癟著嘴看他，依舊提不起興趣，又不是愛錢愛財?shù)搅瞬∪敫嚯恋牡夭健?br />

    君瓏卻挺有興致，拉著她撩開珠簾一路走到內(nèi)室，熟門熟路的移開一塊插屏，後邊擱置著一隻花梨大箱。箱子一塵不染，但頗有年月，應(yīng)該是常常會打理。


    “叔再送你幾樣?xùn)|西。”說著，他用牆邊掛著的鑰匙打開箱子。


    方才還說無異閣最多寶貝，漪漣也相信君瓏的品味不俗，以為自己會看到琳瑯滿足的一大推黃金珠寶，結(jié)果箱子一開，令她大吃一驚！裏麵沒有閃閃發(fā)亮的珠寶，也不是什麼稀罕貨，反而都是民家的玩意，有些甚至連隔壁村的王小四都不待見了。


    漪漣茫然疑惑，情不自禁就伸手拿起一樣，“這……是什麼？”


    君瓏好笑，“繡球而已，丫頭問什麼傻話。”


    漪漣當然認得手裏拿的是繡球，問題是君瓏怎麼會有繡球？還有箱子裏的其他東西，風(fēng)箏、空竹、藤球、陶笛、撥浪鼓……每一樣都不像君瓏會有的。


    突然，她看見一樣?xùn)|西特別熟悉，是一隻木雕的小貔貅，她伸手拿起來翻看，果然和她放在陸華莊的一隻特別像，不過木材不同，肯定不是同一隻。


    “聽柳笙說我離開陸華莊以後，你悶悶不樂在莊門口抱腿坐了三天，是李巽送了你一隻木貔貅你才高興。”君瓏笑容繾綣，微有無奈，“我不甘心，也找了一隻差不多的，隻是在箱子裏多躺了十年。”


    漪漣手一僵，愣住了。


    君瓏拿起陶笛繼續(xù)說，“後來聽說你喜歡玩陶笛，隻是吹的不成調(diào)。早知道我不該買陶笛，該替你請個師父，或許小曲還能多學(xué)幾支。”


    漪漣心一抽一抽的疼，眼淚又開始在眼睛裏打轉(zhuǎn)。


    “風(fēng)箏似乎隻玩了一次，掛樹上了？山裏不適合放這個，下次記得和陸宸找個寬敞點的地方。”君瓏道，“此次去亙城，覺得城郊還不錯，丫頭下次試試。”


    漪漣終於沒忍住，哇的大哭起來，她是看明白了，大木箱子裏裝的全是她這十年裏喜歡的、玩過的東西。就算不在身邊，他還是記得，她喜歡什麼，他都照樣子準備一份，盡管東西等待了十年才一齊到她的手裏。


    “……既然不來找我，準備這一箱子做什麼！”


    君瓏笑她哭鼻子，故作輕鬆道，“你小時候就特厲害，叔怕以後你要怪我不負責(zé)任，所以準備了一箱東西好交差啊。”


    “你又不是我叔。”漪漣撲上去抱住他，心底的渴望從未有過的強烈，所以也很大膽，“你……你到底怎麼看我的？我不把你當叔，你當我是什麼？”


    君瓏驚愣，心咚咚快了兩下，偏是玩笑說得不露痕跡，“你兒時還喊我哥哥，轉(zhuǎn)眼成叔了，是老得快了點。”


    答非所問，漪漣眼神微黯，勾住他脖子，“阿爹說我的名字是你給取的，你從來沒當著我的麵叫過，你叫一次來聽聽。”


    君瓏猶豫無言。


    漪漣，亦是漣漪，輕微卻動情，一波蕩漾，不知止境。在遇見她之前，君瓏以為自己的心已如死水，堆滿冰層，誰料握了一隻小手，冰化了，心軟了，好比暖風(fēng)吹皺一池春水，那漣漪正是泛在了心頭上。可他是要行走在寒風(fēng)裏的人，受的了冷，耐不住暖，所以，從來不敢輕易觸碰，“……丫頭。”


    漪漣掛著淚水固執(zhí)爭取，“喊一聲名字又不掉肉，我等著呢。”


    君瓏遲疑了許久，終還是道，“……聽話。”像是要隔出一道距離，他抽身退出來，用強撐笑容再說，“還有一樣?xùn)|西，放在榻邊的架子上，你去取來看。”


    若即若離的距離讓漪漣很失落，袖子胡亂抹去眼淚，轉(zhuǎn)身去取架子上的東西，“是紫椴的盒子嗎？”


    身後是君瓏的聲音，“是木盒。”


    漪漣找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架子上有木盒，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沒有木盒。”


    身後傳來腳步聲。


    “叔，你放在哪了？”


    無人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