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斑的數(shù)量，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成千上萬。


    “嘔……”九筒一屁股坐迴炮塔，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怎麼了，又不是第一次見，剛才調(diào)侃我的那股神氣勁兒哪去了？”楊開雙手抓住頂蓋兩邊的扶手，將自己的身體撐進(jìn)駕駛艙，然後啼笑皆非的看著上麵的九筒說道。


    “指戰(zhàn)員，這是兩迴事，我真受不了。”九筒吞吞吐吐的說道：“要不這樣，你收拾屍體，我在上麵把風(fēng)，扶你出來。”


    “也好。”既然九筒這麼說了，楊開也就不強求了。當(dāng)下埋起頭，抓起四棱刺將炮手的屍體挑到了一邊，在駕駛艙中騰出點剩餘空間後，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船越四郎。


    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當(dāng)初自己為了搜集線索，在取完銘牌和筆記本後，隻是將船越四郎的屍體橫置一邊，但這一推，正好將他的整個屍體換了個姿勢。


    此刻，從楊開的角度來看，船越四郎曲著腿，半坐在觀察孔旁，歪著頭，活像是一個坐在家中，等待著下班妻子歸來的傳統(tǒng)男人。


    看到這一幕，楊開露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在駕駛艙裏左右翻檢，他相信，既然是裝甲師團(tuán)，肯定會有睡袋之類的東西存在。果然，在踢掉一塊鋼板後，楊開在鋼板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破舊的睡袋。楊開吹掉了睡袋上的灰，然後試了試?yán)�鏈，不錯還能用。


    “朋友，這種地方實在找不到棺材，就用它來當(dāng)你的裹屍袋吧！不要見怪。”說完，楊開一伸手，將拉鏈徹底拉開，隨即小心翼翼的扶起船越四郎的屍體裝進(jìn)了睡袋中，整個過程楊開的動作都是非常嚴(yán)謹(jǐn)?shù)模瑳]有絲毫輕佻。


    因為華伯濤說過，日本是一個講規(guī)矩的民族，作為一個值得尊敬的日本人，楊開也希望船越四郎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下葬。


    在以後，當(dāng)楊開迴憶起這段往事時，曾笑著說過：那時候的我，就像是一名專門從事殯葬行業(yè)的入殮師，我記得，在那個國度，就是這麼叫的。


    船越四郎的臉上爬滿了黑色淤青的斑紋，即便如此，從凍僵的輪廓和五官中，楊開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名俊朗的日本男子，不然的話，也不會得到那位晴子姑娘的青睞了。想到這，楊開拉動拉鏈，聲音響起，遮住了船越四郎的臉。


    楊開和九筒都是職業(yè)軍人，很快就將裝有屍體的睡袋拖了出來，然後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坦克頂蓋，他們此行隻為船越四郎而來，至於其他的屍體，哼，見鬼去吧。


    第二五二章 櫻花盛開（15）


    “這就是那位年輕人的遺體嗎？”華伯濤看了看睡袋問道。


    “嗯！”楊開將睡袋放在地上，說道：“因為腐爛讓屍體有些難看，我怕會影響大家今天的晚餐情緒，所以就用睡袋裹住了。”


    本來還沒什麼，楊開一說晚餐，才歇口氣的九筒立馬摘掉防毒麵具，蹲到一邊吐去了。看到九筒的模樣，眾人已經(jīng)猜到了屍體肯定非常可怕，均是難堪的笑了笑。


    “楊開，既然屍體找到了，我們就就近找個好地方，埋了吧！也算是了結(jié)一樁事。”陳天頂說道。


    “好！”楊開點了點頭。


    小組裏現(xiàn)成的工具是有的，有了邱老實提供的四把破冰鎬，再也不用像雪狼湖那樣，一刀一刀去為老幺刨坑了。當(dāng)下，楊開，獨眼龍，趙勇德，石頭四人要過破冰鎬，在靠近河流的一片小坡上上下齊作開來。


    要說破冰鎬的效率還是可以的，片刻，就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坑。隻是挖了近一米的深度，還看不到冰川下的土壤，這也讓楊開對這片史前封凍區(qū)連連咋舌。


    “獨眼龍，來，搭把手。”楊開放下破冰鎬，指了指遠(yuǎn)處的睡袋說道。


    “是！”獨眼龍點點頭，也不多說，就和楊開走過去，一人一邊抬著屍體走到了小坡上，輕輕地放進(jìn)了事先挖好的坑中。


    正當(dāng)四個人準(zhǔn)備填上冰塊的時候，劉雨薇走了過來，將手中的一件東西遞給了楊開。


    “這是我剛才折的紙花，楊開，你能幫我將它放進(jìn)睡袋裏嗎？”劉雨薇怯怯的說道：“讓它陪著船越四郎，告訴他，他和晴子之間約定誓言的那株櫻花樹，開了。”


    “櫻花？”楊開愣了愣，隨即將視線放在了劉雨薇的手心。


    她的手中果然捧著一朵惟妙惟肖的櫻花，花瓣一片片的舒展，美麗動人。隻不過因為紙張的顏色限製，整朵紙花都是白色的。


    白色，是送葬的顏色，這也注定了墓中年輕人的悲慘結(jié)局。


    “可以！”楊開接過紙花，笑著點了點頭：“劉小姐，你還會折紙？看這手藝，不是專業(yè)人士可是很難辦到的。”


    “一般啦。”劉雨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小時候流落街頭，整天都麵對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隻能在垃圾堆撿一些廢紙，折折疊疊，打發(fā)時間，折的不好見笑了。”


    “不，很漂亮，我相信這位船越先生泉下有知，也會感謝你的。”


    “真的嗎？”


    “當(dāng)然，我像是說謊的人嗎？”楊開彎下腰打開睡袋的拉鏈，將紙花放在了船越四郎並攏的雙手之間，然後合上了睡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合上睡袋的瞬間，他仿佛看見睡袋裏的男人安詳?shù)男α耍瑢ψ约海�還有所有祝福這段愛情的人。


    “埋了吧！”楊開搖了搖頭，清理了一下近日紛亂的思緒，說道。


    一聲令下，無數(shù)碎冰頓時咚咚咚的被填進(jìn)了坑中，而多餘的冰塊，則在原地堆砌起了一座小小的透明色墳塋。


    “楊開，要不我們在墳?zāi)古钥桃欢巫职桑克闶橇�個碑。”華伯濤看著草草做成的墳塋，說道。


    “嗯，那墓誌銘，該怎麼寫呢？華教授。”楊開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但墓誌銘這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寫的。


    “我來！”華伯濤找九筒要了軍用匕首，便一筆一劃的用日文在墳邊的冰川上刻下了一行字，而墓主人的姓名，則遵從日記裏的意思，換做漢字來寫下船越四郎的名字。


    深深鏤刻的字體，在金燦燦的夕陽下，璀璨奪目。


    端詳了片刻，楊開問道：“華教授，你寫的是什麼？”


    華伯濤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的摸了摸下巴，說道：“很簡單，墓誌銘的主體隻有三句話。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一個正確的選擇，還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落款是：一群路過的中國人。”


    “很有深意！”自己琢磨了許多，楊開點了點頭說道。


    “那麼，這些被我拿走的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說完，楊開走迴行李箱，用四棱刺削下了一塊固體燃料，放在墳塋上，用打火機點燃。


    幽藍(lán)色狂跳的火焰，將楊開的臉映射的似真似幻。


    楊開慢慢將船越四郎的日記本從口袋裏掏出來，最後看了眼上麵晴子寫的娟秀中國字，然後將它付之一炬。


    “嘩……”沾染上火苗的日記本瞬間蜷曲，變黑。無數(shù)分離的黑色碳化物飄到天空，就像是一隻隻黑色蝴蝶，唱著動人的挽歌。


    “船越先生，這是你未完結(jié)的日記，今天由我為你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楊開笑著掏出另一張紙片，那是晴子的照片，然後用鋼筆在黑白照片的背麵寫下了一行字：你的愛，天堂的我，已經(jīng)收到。


    隨即，楊開將黑白照片送入了火焰中，穿著和服木屐的晴子，也漸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