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代歎道:“唉,尋不到也得尋!”
另一人笑道:“嗨,真要尋不到才叫好玩呢,這邊新夫人空守炕頭,那邊新婿在外逍遙!不是吹的,在咱軒裏,還真是黃花閨女進洞房,頭一遭哩!”
蘇代啐他道:“遭你個頭!阿大在家裏大辦喜事,興師動眾,我們?nèi)羰菍げ坏蕉纾邪⒋笳收場?”
說話間,一人遠(yuǎn)遠(yuǎn)望到路上並排躺著兩人,失聲驚叫:“看,前麵有兩個醉鬼!”
另一人揉揉眼睛:“蘇代快看,左邊那個像是你二哥呢!”
蘇代定睛一看,喜道:“是二哥!快!”
三人急奔過來。蘇代扳起蘇秦,搖晃他道:“二哥,二哥,你醒醒!”
蘇秦揉了揉眼:“誰——誰在叫——我?”
“是我,蘇代,阿大讓你迴去!”
“什——什麼阿——阿大,我——我——我不——不迴去!”
張儀聽得清楚,一骨碌爬起,坐在地上:“請問仁兄,你是何人?為何拉扯蘇兄?”
蘇代抱拳應(yīng)道:“在下蘇代,蘇秦是我二哥。家父想見二哥一麵,在下特來請他迴去!”
蘇秦接道:“賢——賢弟,甭——甭理他,咱——咱們快——快走,我——我要學(xué)——學(xué)藝——要跟賢——賢弟共——共謀大——大——大富大——大貴!”
張儀踉蹌?wù)酒穑K代打一揖道:“蘇兄弟,請問令尊為何要見蘇兄?”
蘇代迴過一禮,稍作遲疑,緩緩說道:“家父說,他要死了,他想再看二哥一眼!”
張儀大怔,趕忙揖道:“既如此說,蘇兄就交與你了,張儀就此別過!”
此時,蘇秦已如一攤爛泥,唿唿大睡起來。蘇代讓同伴招來一輛騾車,三人將蘇秦抬到車上,別過張儀,揚長而去。
望著騾車漸漸遠(yuǎn)去,張儀也轉(zhuǎn)過身來,踉踉蹌蹌地走迴貴人居。眼見行至小院,張儀酒勁再次上來,打了個趔趄,急忙扶牆而行,心中依然念著明日之事,自語道:“人生至悲,莫過於喪父。蘇兄之父若死,當(dāng)是大喪。今日恰滿三十日,若是蘇兄遭遇大喪,老頭子所言也不為虛!”
行有幾步,張儀住腳,又是一番自語:“就算老頭子預(yù)言應(yīng)驗,也不過應(yīng)驗一半,且這一半還是顛倒著的。蘇兄所遇,當(dāng)是人生至悲,何來大喜?”再爆長笑,扶牆又是一番深思,再次自語,“嗯,若以此說,當(dāng)是喜喪顛倒。蘇兄遭遇大悲,我當(dāng)應(yīng)驗大喜才是!天已迎黑,我的大喜,又在何處?看來,那個白眉老頭純屬瞎蒙!哈哈哈哈,他的那個小招幡兒,明日是扯定了!”
小順兒聽到笑聲,急急走出,一見他就急急叫道:“少爺,您——您可算迴來了!”
張儀劈頭罵道:“你小子死哪兒去了?快,扶——扶我迴去!”
小順兒攙住張儀:“少爺,張伯捎來急信,小人四處尋您,不知您哪裏去了?”
聽到家中果來急信,張儀的酒勁一下子醒去一半,望著小順兒兩眼發(fā)直:“張伯急信?信——信在哪兒?”
小順兒忙從袖中摸出一片竹簡,遞與張儀。張儀接過,口中依舊自語:“難道——真——真有喜信兒?”
張儀心中犯疑,因醉勁兒太大,手指不聽使喚,試了幾次都抓不住竹簡。小順兒看得著急,一把將竹簡奪過,湊到張儀眼前。剛讀兩句,張儀神色立變,又讀幾行,張儀忽地慘叫一聲“娘啊——”昏倒於地,人事不醒。
小順兒大驚,將信匆匆看過,二話沒說,急急套了車馬,見過客棧掌櫃,將房錢仔細(xì)算過,又去街頭買了許多幹糧,將張儀扛到車中,策動車馬,急投河西而去。
日近後晌,宮正手拿一隻錦盒,匆匆走進靖安宮,叩拜已畢,雙手呈上錦盒:“娘娘,您要的物什,老奴尋了半日,總算尋到了!”
“哦,”王後依舊躺在榻上,微微欠了欠身子,手指妝臺,“放那兒吧!”
宮正起身,走到妝臺前,尋思有頃,拉開一隻抽屜,將錦盒放進去,轉(zhuǎn)對王後:“娘娘,老奴放在左邊抽屜裏了!”
王後點點頭,吩咐眾宮人道:“你們都出去吧,本宮累了,甚想歇息一會兒!”
眾宮人紛紛退出,宮正走在最後,順手帶上宮門。
見眾人全都出去了,王後這才忽身坐起,從袖中摸出鬼穀子的錦囊,取出絲帛,久久凝視上麵的字跡。有頃,王後放下絲帛,眼眶裏盈起淚珠,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呆有一陣,王後下榻走到幾前,咬破手指,在硯中滴入鮮血,以筆蘸之,在絲帛上又寫幾行,仔細(xì)端詳一陣,將其小心折起,放入錦囊,拿針線縫好,走迴榻上躺下,朝外輕喊:“來人!”
一直候在門外的宮正聽到喊聲,急走進來:“娘娘有何吩咐?”
王後淡淡一笑:“這些日子本宮生病,也讓你受累了。”
“都是老奴不好,未能侍奉好娘娘,讓娘娘受了這麼多苦。”
王後緩緩說道:“是本宮身體不好,怎能怪你呢?不過,本宮眼下感覺好多了,甚想睡個長覺,你可守在宮外,無論何人,莫使他們進宮打擾!”
宮正見王後心平氣靜,氣色確實見好,根本沒有多想,點頭應(yīng)道:“娘娘放心,老奴隻在門外候著,寸步不離!”
王後從枕下摸出錦囊:“晚些時候,萬一陛下來了,你就說,本宮在睡覺,不過,這隻錦囊,你可轉(zhuǎn)呈陛下,就說是本宮給他的。”
宮正雙手接過,兩眼望著錦囊,略顯驚異:“娘娘,這……”
王後又是淡淡一笑:“沒什麼,是個治病的偏方兒!”
宮正聽聞是偏方兒,旋即放下心來,轉(zhuǎn)身出去,將門輕輕帶上。
偌大一個靖安宮,此時隻有王後一人。宮中靜得出奇,門邊的滴漏裏傳來的滴水聲清晰可數(shù)。
王後在榻上躺有一會兒,似乎想起一事,緩緩下榻,走到窗前,再次望向那隻被顯王摔碎、又被她拚接已畢的玉瓶。
玉瓶依舊是那麼端莊,那麼華貴,那麼富有王家氣度。是的,她已揀起了每一個碎片,她的手工無可挑剔,拚接近乎完美無缺。
王後緩緩跪下,凝視玉瓶,許久,長歎一聲,喃喃語道:“陛下,臣妾——臣妾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朝玉瓶拜過幾拜,緩緩起身,走至妝臺前,坐下來,對鏡梳妝。
王後將頭發(fā)重新梳過,挽成顯王最愛看的發(fā)型,紮好發(fā)髻,描眉,開臉,再後,打開衣櫃,一件接一件地穿起她出嫁那日的華麗服飾,最後戴上後冠。
王後有條不紊地做好這一切,複迴妝臺前,對鏡坐下。
鏡中映出的是一位依舊風(fēng)華絕代的大周王後。
王後凝視有頃,從妝臺下麵拉出抽屜,摸出錦盒,取出盒中瓷瓶,旋開瓶塞,緊閉兩眼,輕啟櫻唇,“咕”的一聲一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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