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邑這些日來,惠施第一次聽到太子申談論國家大事,且是如此情真意切,不禁歎道:“唉,世人皆言太子隻諳風月,不問國事,隻讀死書,不理活人,看來皆是隻知其一,不明就裏啊!”
“唉,”太子申也歎一聲,“先生有所不知,父王事事專斷,公子卬處處能幹,我魏申又能派何用場呢?”
惠施由衷讚道:“老聃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以此形容太子,當不為過。”
“先生過譽了。”太子申拱手道,“河西之事,敢問先生可有萬全之策?”
“殿下是聽何人說破此事的?”惠施問道。
“這……”太子申麵色緋紅,“是魏申的一個紅粉知己。”
“若是草民沒有猜錯,”惠施微微一笑,“這個紅粉知己該當是眠香樓裏的天香姑娘了。”
太子申大是驚訝:“先生何以知曉此事?”
“滿城人都知道的事情,惠施何能不知?”
太子申不再做聲了。
“草民甚想知道,如此機密之事,天香姑娘何以知之?”
“知曉此事的不隻是天香姑娘。眠香樓裏無人不知。”
“哦?”惠施長吸一口氣,閉目思忖有頃,搖頭道,“流言蜚語,或招殺身之禍啊!”
“嗬嗬嗬,先生言重了吧!”太子申笑了,“朗朗乾坤,幾句閑言如何就有殺身之禍?”
“草民姑妄言之,信不信就由殿下了。”
“先生,河西之事就這麼算了?”
“草民甚想知道,殿下是真的關心國家大事呢,還是因為天香姑娘?”
“唉,”太子申歎道,“魏申身為太子,如何能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呢?再說,此前父王事事專斷,根本不聽魏申,也不讓魏申插手。眼下父王有所轉變,魏申也該操點心了。”
“好好好,”惠施連連點頭,“殿下有此想法,當是魏國之幸。以草民之見,河西之事涉及國家社稷、王族聲譽,最好不必再提。隻是——草民有一慮,不知殿下願聽否?”
“先生請講!”
“草民聽聞安國君與上大夫陳軫關係甚密。安國君是個莽夫,能在河西戰敗之時移花接木,保住自身,必是陳軫之謀。聽說陳軫一心欲坐相位,而草民觀之,此人心高氣傲,多智巧之術,機謀之算,少有良知,更談不上人間正道。不走正道之人,斷非大賢之才,不可為相。陛下眼下正在篩選,殿下何不向陛下力薦公孫衍,一可為國舉賢,二可製約公子卬?”
“魏申已經舉薦過了。父王聽到魏申舉薦,特使毗人前往訪察。聽說毗人抱迴兩捆竹簡,父王連讀兩日,廢寢忘食呢。”
“嗬嗬嗬,”惠施樂道,“既有此說,是草民多慮了。”
“不過,先生提醒的也是,”太子申接道,“魏申尚要盯緊此事。今日得便,再去問問父王。”
午膳時間,太子申奉旨去禦膳房與惠王一道進膳,惠王卻沒有露麵。
太子申候有一時,見惠王仍舊沒來,略一思忖,就在膳桌前坐下,差禦膳房的執事太監去請陛下。太監剛要出門,遠遠望見惠王、毗人、公子卬三人正沿一條林蔭小徑迤邐而來。
太監急道:“殿下,陛下來了!”
太子申迎出,在門外跪下。
魏惠王走到跟前,揚手笑道:“申兒,快快起來!”
太子申謝過恩,起身,上前攙住惠王,走到膳桌前。
“坐坐坐,”魏惠王在自己位上坐定,指位置招唿眾人,“都是一家人,隨便點。卬兒,你坐這邊,申兒,你坐那邊,還有你——”指毗人,“坐寡人身邊。”
眾人依照惠王吩咐,各自坐了。
“寡人後晌還有大事,酒就不喝了。”惠王提箸夾起一塊麅子肉,送進口中,“來來來,都動手,我們邊吃邊嘮!”
三人本就是惠王最親近的,又見惠王這麼說話,也就沒了拘束,各自提箸,學了惠王的樣子,夾麅子肉送入口中。
吃有一時,惠王望著公子卬道:“卬兒,你剛才也算看過幾行,這就說說看,此書寫得如何?”
“嗬嗬嗬,”公子卬笑道,“要叫我看,文筆不錯,寫得也有條理,隻是——”
惠王看著他:“隻是什麼?”
公子卬遲疑一下,決定打住話頭,笑著敷衍:“兒臣不過看了幾行,又是沒頭沒尾的,哪兒知道好歹?”
“哈哈哈,”惠王大笑起來,“卬兒,你就直說‘兒臣隻喜歡舞槍弄棒,看不懂這些曲裏拐彎的東西!’也就得了。”
經惠王這一說,毗人和太子申均笑起來。
“是啊,是啊,”公子卬借坡下驢,嗬嗬憨笑,“兒臣的心思,盡讓父王猜透了。”
眾人又笑一陣,惠王轉向太子申:“申兒,寡人昨日得到一部好書,你得空了,一定要好好讀讀。”
太子申早已知情,口中卻道:“敢問父王是何好書?”
“叫《興魏十策》,寡人讀過五策,策策切中要害啊!”
“如此好書,是何人所著?”
“你不是向寡人舉薦那個叫公孫衍的嗎?就是他寫的。”
聽到“公孫衍”三字,公子卬大吃一驚,口中正在咬嚼一塊野雞肉,竟是忘了。
看到他的愣怔樣子,魏惠王撲哧笑道:“卬兒,你這發啥呆呀?”
公子卬迴過神來,轉身將口中雞肉吐到地上一隻痰盂裏,迴身說道:“迴父王的話,兒臣得知剛才讀的是本好書,竟是著迷了。”
惠王又是哈哈一笑:“又哄寡人開心!你啊,自幼是見槍就開心,見書就頭疼,何時能被竹簡迷住,太陽就得打西邊出來!”
溫馨提示:按 迴車[Enter]鍵 返迴書目,按 ←鍵 返迴上一頁, 按 →鍵 進入下一頁,加入書簽方便您下次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