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涓將這捆竹簡小心翼翼地包進衣服,放進包袱,複將包袱放好,出門拐進孫賓的房門。
房間裏空無一人。
龐涓略略一想,順路而去,走到一處僻靜山坳,果見孫賓正在閉目冥想,身邊並無竹簡。
“孫兄。”龐涓直走過去。
“賢弟?”孫賓見是龐涓,又見他一臉沉鬱,頗覺驚訝。
龐涓撲地跪下:“師兄在上,請受師弟一拜。”
“賢弟,你——”孫賓忽地站起,一把扯起他道,“你這是怎麼了?”
“孫兄,”龐涓緩緩說道,“在下是來欲別孫兄,這要下山去了。”
“啊?”孫賓猝不及防,怔在那裏,半晌方道,“賢弟,這……這麼大的事情,你——你該早點告訴愚兄才是。”
“在下也是臨時決定的。”
“怪道這幾日賢弟心神恍惚,原來是為此事。”
“是的,”龐涓點頭承認,“在下心神恍惚,是因為主意未定,這一定下,誰都沒說,第一個就來告訴孫兄。”
“謝賢弟看重。此事先生知道不?”
“在下已經(jīng)別過先生了。”
“哦?”孫賓又是一怔,“賢弟何時動身?”
“明日雞鳴時分。在下也想知道,孫兄打算何時下山?”
“唉,”孫賓長歎一聲,“似我這般呆笨之人,雖然進山三年,卻是處處懵懂,哪裏能及賢弟,僅此三年,就已學(xué)有大成。至於出山之日,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孫兄不必自謙。”龐涓安慰道,“孫兄為人為學(xué),一絲不茍,在下愧不能及。在下急於出山,無非是山外熱鬧,在下浮躁之心無法按捺,蠢蠢欲動而已。不像孫兄,沉穩(wěn)若定,大器晚成。”
“賢弟說外話了。就用兵而言,列國之中,賢弟無人可及,建功立業(yè)必是早晚之事。”
“謝孫兄吉言。在下臨別,還有一事相求。”
“請賢弟直言。”
“先生學(xué)問,高不可測,縱學(xué)一世,也是學(xué)不完的。在下急於求成,倉促下山,心中卻是忐忑。在下走後,先生若有絕學(xué)秘笈傳予孫兄,萬望孫兄看在你我結(jié)義的情分上,教知愚弟一二。”
“賢弟客氣了。賢弟放心,愚兄若有所學(xué),一定訴予賢弟。”
龐涓複叩於地:“就孫兄此言,請受龐涓三拜。”
孫賓再次將他扶起:“賢弟——”
龐涓卻推開他,連拜三拜,起身握住孫賓之手,淚如雨下。
二人傷感有頃,孫賓道:“賢弟在此稍候,在下這就告訴大家,今晚為賢弟餞行。”
“這就不必了。”龐涓搖頭道,“鬼穀之中,在下割舍不下的唯有二人,一是孫兄你,二是師姐。其他人,就不驚動了。”
“這樣不好吧。我們幾人好歹也是共學(xué)三年,賢弟要走,無論如何也該打聲招唿才是。”
龐涓再次搖頭:“自古迄今,成者王侯敗者寇。龐涓此番出山,是成是敗,尚未可知,有什麼可以驚動的?再說,張儀那廝,不見也罷。”
“好吧,”孫賓見龐涓執(zhí)意不肯,隻好說道,“在下就聽賢弟的。”
這日晚間,玉兔初升。玉蟬兒在草地上擺好琴架,麵月而坐,憑記憶彈奏鬼穀子昨夜彈過的《月光》曲。
一曲彈完,身後響起擊掌聲。玉蟬兒一驚,迴首視之,是龐涓。
龐涓深揖一禮:“師姐,龐涓有擾了。”
玉蟬兒還過一禮:“小女子不知龐士子在此,丟醜了。”
龐涓歎道:“師姐僅聽一遍,就能彈得出神入化,龐涓是個粗人,心中唯有敬服。”
“謝龐士子誇獎。夜已深了,龐士子有何指教?”
龐涓聽出玉蟬兒是在逐客,輕歎一聲:“唉,龐涓不敢。龐涓此來,隻是想看師姐一眼。”
玉蟬兒想起昔日溪中之事,心中一凜,乍然變色,冷冷說道:“小女子依舊是小女子,一絲兒未變,龐士子不是早就看過了嗎?”
龐涓沉聲應(yīng)道:“師姐依舊是師姐,龐涓卻不是龐涓了。”
玉蟬兒倒是驚訝了:“龐士子何出此語?”
“龐涓來此,”龐涓再揖道,“除看望師姐之外,也是誠心告訴師姐一言:此前的龐涓雖有冒犯師姐之處,卻無冒犯師姐之心。今後的龐涓縱有冒犯師姐之心,再無冒犯師姐之處了。”
“龐士子,此言何解?”
“龐涓已經(jīng)拜別先生,將於明日雞鳴時分下山謀生,此來是向師姐作別的。”
玉蟬兒又怔一下,緩緩起身,朝他拱手道:“小女子恭祝龐士子一路順風(fēng),心想事成!”
“謝師姐吉言。”龐涓亦還一禮,“師姐,龐涓內(nèi)藏一言,今日不吐,怕是再無機緣了。”
“龐士子有話,直說就是。”
“今對明月起誓,龐涓此生若愛一個女人,就是師姐。”
龐涓表白得如此大膽,玉蟬兒猝不及防,一時窘在那兒,臉紅半晌,方才定下心來,再揖道:“小女子謝龐士子厚愛。”
龐涓再次還禮:“龐涓本是齷齪之人,不配師姐高潔之軀,但天地日月可鑒,龐涓摯愛師姐之心,真真切切。自今而後,龐涓無論身居何處,師姐但有驅(qū)使,龐涓唯命是從。若有背逆,天地不容!師姐,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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