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請講!”
“陛下,近年來征戰(zhàn)頻頻,今夏又逢百年大旱,秋糧顆粒無收,倉廩已空,庫無存糧,民無隔夜之食。陛下五年三次征丁加賦,地方橫征暴斂,百姓不堪其苦,不少邊民背井離鄉(xiāng),逃離魏地,致使大片田園荒蕪,民間已無可征之丁!”
魏惠王眉頭緊皺,沉思半晌,抬頭望向朱威:“朱愛卿,有多少邊民逃離?”
“迴稟陛下,約二十萬眾!”
“二十萬眾!”魏惠王麵色大變,“有這麼多?”
“陛下,”朱威緩緩說道,“二十萬隻是各地府丞的統(tǒng)計。地方府丞恐懼陛下責(zé)罰,想方設(shè)法隱瞞不報。據(jù)微臣粗略估算,逃離邊民少說也有五十萬眾,約占魏民十分之一成。”從袖中摸出一筒竹簡,雙手奉上,“微臣陰使多人赴邊地訪查,據(jù)此寫出奏本,請陛下禦覽!”
毗人下來拿過,呈予魏惠王幾前。魏惠王拿起竹簡,匆匆瀏覽一遍,將竹簡放下,神色黯然,沉默良久,抬起頭來,聲音略顯沙啞:“諸位愛卿,退朝!”
下朝之後,龐涓迴府悶坐有頃,使人召來龐蔥,剛要吩咐什麼,又擺手將他打發(fā),起身徑到前院,見自己的車馬尚未卸套,不及去叫禦手,自己跳上去,揚鞭出府。
龐涓驅(qū)車徑至白虎府邸,門人報說白虎查看新府邸去了。龐涓問過新府址,驅(qū)車趕至,遠遠看到白虎正與頭發(fā)花白的老家宰站在門外指指點點。
新府有三十畝上下,亭臺樓閣一樣不缺,雖說趕不上安邑時的白府大院,也沒有時下安國君府、武安君府奢華,也還算得上大梁城中屈指可數(shù)的幾處豪宅。此宅原還輪不上白虎,是魏王特別賜給朱威做上卿府用的,朱威不願搬家,隻將門前的匾額換過,稟過魏王,將府宅讓予白虎了。
聽到身後車馬響,白虎迴頭見是龐涓,急急叩拜於地,“恩公”二字尚未出口,龐涓就已飛身下車,將他一把扯起,厲聲斥道:“司徒大人,你這是幹什麼?”
白虎隻好揖道:“下官白虎見過武安君!”
龐涓當(dāng)即呆住麵孔,斥道:“白兄弟,你……叫我什麼?”
白虎遲疑一下,輕聲喊道:“大哥!”
龐涓轉(zhuǎn)怒為喜,撲哧笑道:“這就是了!”抬頭打量一番宅院,微微點頭,“嗯,此處宅院有點氣勢,與白兄弟般配!”
老家宰樂得合不攏嘴,感歎道:“唉,老奴萬未料到白家還有今日,蒼天有眼吶!”
龐涓笑道:“白兄弟,如此豪宅,當(dāng)領(lǐng)大哥觀賞一番才是!”
“大哥請!”
龐涓將馬鞭交給老家宰,與白虎走進大門,沿著府中林蔭石路走有一圈,對各處房舍評點一番。二人走至後花園中,龐涓指著草坪上的幾隻石凳道:“此處不錯,小坐一時如何?”
白虎看出龐涓心中有事,笑道:“大哥請!”
二人坐下,龐涓話入主題:“白兄弟,今日朝中之事,你不覺得有些怪嗎?”
白虎點頭道:“是有些怪。小弟不過是司徒府禦史,下大夫,照理上不得朝,昨晚內(nèi)宰臨時傳旨,要小弟今日上朝。小弟不知何事,上朝路上心裏一直打鼓,誰知陛下竟將如此大任委於小弟,小弟實在——”
“不不不,”龐涓連連搖頭,“大哥不是指的白兄弟。依兄弟才具、門第,即使去做上卿,也是該的。”
“大哥高抬小弟了。大哥既然不是指的這個,可是何事?”
“朱上卿與大哥素?zé)o瓜葛,大哥也甚佩服上卿為人,可他今日竟在朝堂之上突然向大哥發(fā)難,實是蹊蹺!”
白虎笑道:“朱上卿沒有別的意思,大哥怕是誤會了。”
“誤會?”龐涓冷笑一聲,“大哥要征丁,他說邊民流失,無丁可征!大哥要擴軍,他說國庫已空,賦稅過重!這不是擺明與大哥過不去嗎?”
“大哥有所不知,”白虎解釋道,“數(shù)月以來,庫無存糧,民無積粟,上卿一直苦惱不已,多次在小弟麵前言及此事,斷不是針對大哥發(fā)難的!再說,今日上卿所言,小弟也沒有聽出絲毫貶損大哥之意!”
“白兄弟,”龐涓搖頭道,“你是好人,總是把人往好處想。庫無存糧,民無積粟,大哥不是不知道。可你知道,振農(nóng)固本是遠圖,強軍卻是近憂,一時也遲緩不得。萬一秦人乘我饑荒,興兵伐我,我當(dāng)何以應(yīng)之?再說,即使上卿所奏隻為流民,與大哥無關(guān),那他也得選個機緣,為何偏在大哥奏請重建大魏武卒這個節(jié)骨眼上起奏此事呢?”
“這……”白虎遲疑道,“別是湊巧了!”
龐涓從鼻孔裏重重地哼出一聲:“就算湊巧,湊得也是太巧了!”
白虎的嘴巴張了幾張,不再說話。
龐涓看見,語氣略略緩些:“許是大哥想多了!”站起身子,撲哧笑出一聲,“白兄弟,今日是你大喜,走,大哥請你小酌一爵,也算慶賀!”
白虎亦站起來:“謝大哥美意!隻是——昨晚犬子突發(fā)高熱,折騰得綺漪一宵未睡,小弟放心不下。待過去這幾日,小弟定邀大哥來此新府,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爵壓宅酒!”
“小白起病了?”龐涓急道,“這可是大事!走走走,大哥這也望望他去!”
二人迴至門口,正要上車前去白虎的舊宅,忽見一騎飛馳而至,近前一看,卻是龐蔥。
龐蔥翻身下馬,急急稟道:“大哥,太子迴府了!”
龐涓一怔,急忙問道:“孫兄可來?”
“來了,就在太子府中!”
龐涓朝白虎拱手道:“白兄弟,孫兄來了,小白起那兒,大哥隻得改日探望,你要告訴他一聲,就說龐伯惦記他呢!”
白虎亦拱手道:“小弟代犬子謝大哥惦念!大哥慢走!”
太子宮中,孫臏與太子申正在廳中敘談,話題剛及龐涓,東宮內(nèi)宰進門稟道:“啟稟殿下,武安君殿外求見!”
太子申起身笑道:“你看,說到武安君,人就來了!”
孫臏急忙起身,跟著太子走至門外。見到太子申,龐涓跪地拜道:“微臣叩見殿下!”
太子申抬手道:“武安君免禮!”
龐涓再拜:“微臣謝殿下!”起身跪向?qū)O臏,“師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孫臏亦跪於地,與龐涓對拜,淚出:“賢弟——”
兩人對拜數(shù)拜,龐涓抬頭,將孫臏細細端詳一陣,聲音哽咽:“孫兄,一年未見,想煞小弟了!”
孫臏淚水流下:“愚兄也是,無日不在思念賢弟!一年未見,賢弟瘦多了!”
龐涓長歎一聲:“唉,出穀之後,小弟每走一步,都是在登猴望尖,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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