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決之事可有因循?”
“易決之事可分五種:一是值得做之事;二是崇高、美好之事;三是不費力即可成功之事;四是雖費力卻不得不為之事;五是趨吉避兇之事。”
“不易決之事呢?”張儀關心的是這個,急不可待地問。
“不易決之事也有因循。俗語曰,‘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孟子有雲,‘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說的就是這個。”
張儀再問:“先生,若是再三權衡,仍舊無法決斷,又該如何?”
鬼穀子笑道:“古人的做法是,求簽問卦,聽從天命。”
“先生之見呢?”
“天命不可違也。”鬼穀子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起身,“捭闔諸術,術術通道,無道即無術。諸術之間,互相關聯,由一而生十,由十而達一,萬不可孤立使用,否則,就會墨守成規,喪失變化之本。”
兩人叩拜於地:“弟子謹記先生教誨。”
“古人的做法是,求簽問卦,聽從天命……”眾人走後,張儀反複嚼味鬼穀子的話,越嚼味越覺有理。
“是陪伴師姐,還是山外驅馳,既然難以決斷,何不效法古人,聽從天命?”張儀這樣想定,隨即關上房門,尋到一根竹簡,在正麵畫了一隻蟬兒,反麵畫了一張大口,口中吐出一條長舌。
張儀畫好,看了看,跪於地上,朝天地四方各拜三拜,而後起身,將竹簽握在手中,默禱一番,閉上眼睛,猛力拋向空中。張儀聽到嘭的一響,知它撞上屋頂了。
張儀又候一時,卻不見竹簽落地,抬頭一看,見那竹簽不偏不倚,剛好插進屋頂的縫隙裏。張儀輕歎一聲,拿根棍子將它撥弄下來,又是一番跪拜禱告,再次拋向空中。有了上次教訓,張儀的力道小了許多,那竹簽在空中翻幾個滾,掉落下來。張儀不敢看它,閉眼又是一番禱告,方才睜眼。
竹簽赫然落在麵前,朝上的是正麵,赫然入目的是那隻蟬兒。張儀長吸一氣,將竹簽雙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心窩上暖有片刻,再次跪拜天地四方,再次默禱,再次拋向空中。竹簽再次落下,在上的依然是蟬兒。
“天命不可違也……”想到鬼穀子的話,張儀長歎一聲,揀起竹簽,默默又跪一時,眼中淚出。
張儀跪在房中,越想越篤定,心境也豁然開闊起來。既然上天為他生出一個玉蟬兒,他就不能逆天而行。想到玉蟬兒的種種好處,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與這樣的女子長相廝守,張儀禁不住喟然長歎,跪地誓曰:“蒼天在上,張儀誓願遵從您的意誌,在這穀中與師姐玉蟬兒朝朝暮暮,長相廝守,讓那山外熱鬧、國仇家恨均作過眼煙雲!”
誓畢,張儀一身輕鬆,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徑到蘇秦房前,敲了敲,不及應聲就推門進去。蘇秦正在榻上躺著,見是張儀,起身招唿道:“賢弟,請坐。”
張儀卻不睬他,顧自站有一時,方在地上正襟坐定,鄭重說道:“蘇兄,儀方才斷出一件大事,第一個告訴蘇兄。”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想到方才所問,蘇秦知他不是在開玩笑,也正襟坐起,斂神問道:“賢弟請講。”
張儀遂將自己與玉蟬兒之事和盤托出,尤其是這些日來所受的熬煎及方才的決斷,末了說道:“蘇兄,非在下不願出山與兄共謀大業,實乃天命不可違也。是上天為儀生出蟬兒,是上天讓儀離開河西,是上天讓儀前往周室,是上天讓儀遇到公主,是上天安排公主變成蟬兒,是上天讓儀來到鬼穀……是的,一切皆是上天安排,天命不可違也。”
蘇秦的表情由驚訝到驚異,再到沉思,而後抱拳賀道:“賢弟既已做出決斷,在下別無話語,在此賀喜了!”
張儀亦抱拳道:“儀謝蘇兄美意!”
蘇秦遲疑一下,抬頭問道:“賢弟此意,師姐可知?”
張儀搖頭道:“在下也是剛剛斷出,尚未告訴師姐。再說,師姐這人,在下的這番心思,真還無法出口。在下此來,一是告知蘇兄,二也是請蘇兄拿個主意。”
“賢弟本是風流才子,”蘇秦撲哧笑道,“這種事情,卻讓在下出主意,豈不是有意讓在下出醜嗎?”
張儀亦笑一聲:“就憑蘇兄對雪公主的手段,在下真還佩服得緊呢。蘇兄莫要謙遜,這個主意,非蘇兄拿出不可!”
想到姬雪,蘇秦黯然神傷,低頭思想一陣,緩緩說道:“賢弟真愛師姐,是該表白出來。先生年邁,仙去必是早晚之事。師姐本是金貴之軀,有賢弟作陪,此生也不至於埋沒在這山野之中。再說,依賢弟資質,與師姐本也是相配的,在下……”略頓一頓,抱拳又揖,“在下再次賀喜!”
張儀急道:“在下謝了!究竟有何主意,還請蘇兄快說!”
蘇秦略想一時,在張儀的耳邊如此這般。
張儀頻頻點頭,連道:“妙哉!妙哉!”
翌日午後,玉蟬兒正在溪邊漂洗衣物,張儀走過來,蹲在一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她看。張儀癡癡地凝視著她,看得玉蟬兒甚不自在。
玉蟬兒微微一笑,招唿道:“張士子,看這樣子,今日全好了!”
“好了,好了!”張儀迴過神來,抱拳道,“此番虧得師姐。若不是師姐,在下這條小命,真就沒了!”
玉蟬兒笑道:“開始見你摔得挺重,後來發現,其實你哪兒也沒傷到,不過是扭了腳脖。”
張儀大驚:“師姐是說,在下是……裝出來的?”
玉蟬兒又笑一聲:“裝與未裝,還不是你自己知道?”
張儀略略一想,抬頭問道:“師姐是何時看出來的?”
“第二天早上,”玉蟬兒笑道,“就是熬藥讓你喝的那日。”
張儀傻在那兒,怔有許久,方才問道:“那……師姐既知在下是裝出來的,為何沒有說破,反而煞有介事地為在下診病?”
玉蟬兒撲哧笑道:“張士子裝病,必是想為蟬兒提供機會,好讓蟬兒習悟醫道,蟬兒謝還謝不過來呢,為何要去說破?”
見蟬兒想到這層意思,張儀懸著的心略略放下,順口說道:“不瞞師姐,就憑那棵柿樹,在下豈能摔下?在下這麼做,一半是尋個樂子,一半也想……試試師姐的醫術。又是不想師姐果是醫術高明,連在下是裝的,都能看得出來。”傻笑一聲,癡癡地凝視她。
玉蟬兒覺得他的目光怪異,朝他又笑一下:“張士子,蟬兒好看嗎?”
“好看,好看,簡直就跟仙女似的!”
“謝張士子誇獎!”玉蟬兒笑道,“張士子,要是沒有別的事兒,蟬兒還要洗衣服呢。”
“師姐,在下……”張儀囁嚅著,欲言又止。
“張士子,”玉蟬兒抬頭望向他,“有話就直說,莫要爛在肚裏。”
“師姐,”張儀橫下心來,“是……是這樣,在下方才想起一個故事,覺得好笑,不知師姐願意聽否?”
“好呀,”玉蟬兒嫣然一笑,“蟬兒許久沒有聽過故事了。”
“師姐聽說過師曠嗎?”
“略有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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