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荊生陡然打個驚愣,略想一下,轉對參將拱手道:“將軍,在下暫不去館驛了。眼下尚早,在下想去膳房一趟,看看下人是否卸完貨了。”
參將亦拱手道:“荊掌櫃既如此說,在下就不陪了。”從腰中摸出一隻令牌,“這幾日查得緊,你拿上這個,就無人阻你了。待事兒辦完,你可自去驛館,在下都已安排妥了。”
荊生接過令牌,謝過參將,到卸貨的地方查看一圈,尋人問出扣押過往行人的院落,急趕過去,果見門口戒備森嚴,滿院子都是過關路人。眾人或躺或站或坐,皆不知發生何事,個個麵呈憂容,但沒有誰敢吱一聲。
荊生向守衛出示令牌,邁步走進院子,在裏麵尋找一圈,不見張儀影子。荊生拉過一名兵士,悄悄塞給他幾枚步幣。兵士藏過銅子,順手指指最裏麵的一間屋子:“想是被關進那兒了!”
荊生暗吃一驚,急步走向那間屋子,果見房門緊閉,側耳一聽,裏麵傳出沉悶的擊打聲。荊生急急敲門,好一會兒,房門閃開一道細縫,一隻腦袋從裏麵伸出。荊生一看,正是那名軍尉。
軍尉這也認出荊生,陡吃一驚:“是你——”
荊生不及他做出反應,用力一推,閃身進了屋子,打眼一看,房中光線昏暗,張儀兩手被反綁,口中堵上一塊棉布,已被打得皮開肉綻,人事不省。幾名兵士手拿棍棒候立於側,見有外人來,顯得不知所措。
軍尉知他來路,以為是專門查他來的,早已魂不附體,返身關上房門,小聲辯道:“先……先生……此人是魏……魏國奸細,在下正……正在拷問!”
荊生冷冷看他一眼,從袖中緩緩摸出一隻袋子,啪地一聲扔在地上:“軍爺犯不上為這區區一塊金子費力拷問了!這點小錢,算是在下慰勞諸位的,軍爺與諸位……”手指幾位正在行兇的兵士,“拿去買杯酒喝。”
軍尉望望錢袋,又望望荊生,竟是怔在那兒。
荊生手指張儀:“此人與在下有些糾葛,軍爺若是不想招惹麻煩,就請好生照看,今夜人定時分,將此人送至館驛,在下隻在那兒候等。”
軍尉哪裏還敢多話,隻管頻頻點頭。荊生盯住他又看幾眼,拉開房門,大踏步出去。
人定時分,那軍尉果然帶人將張儀悄悄抬進驛館。
夜半時分,荊生正在為張儀敷傷,見他悠悠醒來,長出一口氣道:“客官總算醒了!”
張儀懵懵懂懂地覺出眼前的原是白晝所見之人,迴首細想這日發生之事,知是被他救了,不無感動地輕歎一聲,脫口問道:“在下與先生非親非故,先生為何要救在下?”
荊生笑道:“因為我想知道,客官為何隻在意那一塊金子?”
張儀摸摸袖口,見到金子仍在,亦笑一聲:“看來,先生是個好奇人了!”
翌日晨起,荊生使人將張儀小心翼翼地抬上自己馬車,別過前來送行的參將等人,與卸完貨的三十輛牛車一道馳出軍營,轔轔馳往葉城。
行有一程,因路麵不平,馬車顛簸不已,張儀遍體是傷,疼得齜牙咧嘴,強自忍住。荊生看在眼裏,停下車子,使人抱來六床被褥墊在車內,將張儀重新抬上,命令禦手緩緩行駛。張儀疼痛果然減輕,笑對荊生道:“先生可是楚人?”
荊生搖搖頭,又點點頭。
張儀異道:“先生為何先搖頭,後點頭。”
荊生笑道:“要想知道這個,你得先說那塊金子!”
張儀亦笑起來,遂將秦人奪占河西及逼死生母的往事細述一遍。又見荊生這般仗義,張儀也就不加隱瞞,將赴洛陽學藝及進雲夢山求拜鬼穀先生等事一並說了。張儀本就口若懸河,這又路途漫長,時間從容,自是講得詳盡,聽得荊生張口結舌,愣怔半日,方才驚道:“如此說來,魏國大將軍龐涓是張子師弟?”
“正是。”
荊生連連揖道:“失敬,失敬!”
張儀苦笑一聲,輕輕歎道:“唉,命運真是捉弄人。在山中之時,龐涓那廝狗屁不是,一出山,他卻封侯拜將,風光無限。在下出山,本欲助楚幹出一番大業,誰料剛入楚地,竟就無緣無故地挨上這頓狠揍!”
荊生笑道:“說起這個,在下倒要恭賀張子。不瞞張子,昨日之事,在下若是去得遲些,隻怕張子眼下已被他們扔到荒坡上,讓那野狗吃了。”
張儀驚道:“在下與他們無怨無仇,為何要置在下於死地?”
“因為張子不該不依不饒,堅持討要那塊金子,更不該將此事訴諸參將。”
“這……”張儀急道,“我就不信,楚國難道沒有王法,容許此等惡人為非作歹?”
“唉,”荊生歎道,“楚地關卡俱是肥差,關吏多是王親國戚,世族貴胄,尋常百姓根本沾不上邊!這些蛀蟲個個貪得無厭,雁過都要拔毛,何況是過關百姓?張子與他們較力,能夠不死,已是洪福了!”
張儀朝荊生拱手揖道:“這麼說來,在下是欠先生一命了!”
“不說這個了。”荊生笑道,“張子欲至何處,可否告訴在下?”
“欲去郢都求見楚王。”
“張子大誌,在下敬仰。不過,郢都遠在數千裏之外,張子眼下這樣——”
張儀輕歎一聲:“唉,聽天由命吧!”
“這樣吧,”荊生略一思忖,“在下在葉城有些生意,張子若是不棄,可在城中小住幾日,待傷勢好些,再上路不遲。”
“如此甚好,隻是——這麼麻煩先生,實叫在下過意不去。”
荊生順口接道:“張子若是真的過意不去,可幫在下做點小事。”
張儀笑道:“在下既欠先生一命,自當為先生效力。敢問先生,欲讓在下去做何事?”
“張子會算賬否?”
“數術之學,在下少時即知。”
“如此甚好。”荊生喜道,“在下店中,正好短缺一個賬爺,有勞張子幫忙幾日。”
聽到隻是要他幫忙做幾日賬爺,張儀嗬嗬一笑,慨然允道:“小事一樁,就此定了!”
陘山要塞裏,主將景合安排數萬將士酒肉三日,估算魏軍已至睢陽,遂於第三日傍黑,留下五千人馬守衛陘山,親點大軍五萬五千拔寨起營,偃旗息鼓,悄悄逼近洧水。正在涉渡,幾匹探馬風一般馳來,於黑暗中尋到景合,為首軍尉急急稟道:“報,魏國大軍並未開往睢陽!”
景合大驚:“魏人哪兒去了?”
“迴稟將軍,魏軍沿睢水進至睢陽西南,距睢陽三十裏處突然南拐,行進速度加快一倍,看那樣子,想是襲奔苦縣去了!”
“襲奔苦縣?”景合一怔,思忖一陣,抬頭問道,“魏軍全都去了?”
“迴稟將軍,一個不剩,全都去了!事發陡然,下官命人繼續追蹤,親來稟報將軍!”
景合思索有頃,傳令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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