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摸進屋中。男仆欲點油燈,被張儀止住。男仆見他如此這般,隻好壓低聲音:“前日不見賬爺迴來,小的正自著急,胖夥計跑來說,賬爺擂臺取勝,喜結姻親,已被公孫氏招為姑爺了。小的聽聞此信,當真為賬爺高興,不想賬爺半夜三更——”
張儀陡然想起香女傳他的公孫劍法,擺手止住他:“莫說這個了,賬爺問你,公孫氏是何人?”
男仆怔道:“賬爺已是他家姑爺,如何連這個也不知道?”
張儀沉聲責道:“若是知道,賬爺問你何用?”
男仆忙道:“小的知錯。迴稟賬爺,公孫氏是巨商大賈,宛、葉諸地無人不知。”
“曉得了。”張儀點下頭,順口又問,“荊掌櫃在嗎?”
“小的不知。聽人說,掌櫃這幾日出遠門了。”
“這……”張儀怔道,“這可如何是好?”
“賬爺,您有何事,盡可吩咐小的。”
“好吧,”張儀也是急了,“賬爺明晨要出城去,你可有辦法?”
男仆笑道:“賬爺貴為公孫家姑爺,想去何處,何人敢阻?”
張儀眼珠兒一轉:“實話告訴你吧,賬爺在公孫家闖下大禍,姑爺此番是做不成了。賬爺此來,是想逃出一條命去,本想求荊掌櫃幫忙,不想他——”長歎一聲,“唉,不想他竟出遠門了,這可如何是好?”
男仆斂神沉思有頃,抬頭說道:“賬爺放心,掌櫃有恩於小的,今要小的侍奉賬爺,賬爺有難,小的縱使粉身碎骨,也與賬爺同當!”
張儀極是感動,拱手道:“在下先謝過了!”
“賬爺要謝,就謝掌櫃吧!”男仆二話不說,拿出一套衣服,“明日賬爺穿上這個,扮作車夫,晨起時,小的用掌櫃的馬車送你出城。守門軍卒若是盤查,小的就說去接掌櫃,那些軍卒大多識得掌櫃的軺車,必不起疑。”
“如此甚好!”
張儀當下收拾行李,脫下身上衣服,將男仆拿出的車夫服飾換上,又將自己原來的衣服塞進包裹,躺在榻上小睡一時,天已大亮,遂與男仆驅車徑至城門。守城的查過,揮手放行。
出城走有一程,張儀拿出包裹,換過自己的服飾,朝男仆揖道:“在下謝你了。”
男仆依舊說道:“賬爺要謝,就謝掌櫃吧!”
“你說的是!”張儀連連點頭,“待荊掌櫃迴來,煩請代謝一聲,就說魏人張儀記住他的恩情,來日加倍奉還!”
“小人一定捎到。”男仆稍作遲疑,問道,“敢問賬爺,要是掌櫃迴來,問起賬爺去向,小的如何迴答?”
“你可告訴掌櫃,就說賬爺此去越地了。”
“越地?”男仆驚道,“越地遠在數千裏之外,賬爺僅憑兩腿,可要走到何年何月?”
“唉,”張儀長歎一聲,“能有什麼辦法呢?在下既已淪落至此,走到何時,就算何時了。”
“賬爺,”男仆垂頭又想一陣,決然說道,“這樣吧,掌櫃這輛車子,你自拿去,待掌櫃迴來,小的將此事稟報予他。小的眼力雖笨,卻也看得出來,掌櫃對賬爺甚是看重,知道車子是賬爺借去,想必不會生氣。”
張儀連連搖頭:“這事如何能成?”
男仆勸道:“賬爺不必在意。小的跟隨掌櫃多年,知他不重金錢,唯重情義。看賬爺這樣,必不會久居人下,待哪日有所發達,賬爺若是仍能記起今日車馬之贈,不忘掌櫃就是。”
“也罷,”張儀點頭道,“此車可算在下暫時借用,掌櫃之情,他日必報!”
男仆又從袋裏摸出幾十塊銅幣:“小的貧寒,沒有錢財,這點布幣是小的口中省下來的,賬爺若不嫌棄,也請帶上,權作途中飯資。”
張儀接過銅幣,握住男仆之手,用力一捏,讚道:“真是義仆!好,這些銅幣,在下收了!”
男仆朝張儀揖道:“賬爺,時辰不早了,趁天氣晴好,趕路要緊!”
張儀朝男仆迴揖一禮,跳上車子,揚鞭而去。
張儀快馬加鞭,急馳半日,於午時左右趕至舞陽。
舞陽已被魏軍奪占,為防楚人,魏兵關閉四門,盤查極嚴。張儀聽聞此事,繞過城門,正東而去,沿汝水南岸的官道直奔上蔡。
驅馳二十餘裏,張儀感到肚中饑餓,再看那馬,也似疲累。他放慢車速,兩眼瞄向路邊,走不多時,望見前麵有一客棧。張儀大喜,催馬過去。聞得車馬聲響,早有小廝迎出,接過馬韁,將車趕入後院馬廄。
張儀大步跨入店內,打眼一看,店中並無他人,隻有一位頭戴氈帽的白衣後生席坐幾前,顯然也是食客。
張儀餓極了,尋個席位坐下,衝櫃臺邊的小二朗聲叫道:“小二,來客人嘍!”
小二瞧他一眼,動也未動。
張儀一則擺脫了危機,二則又有飯吃,心情正好,不以為意地又衝小二大聲叫道:“小二,聽好了,來四碟小菜,一壇老酒——”話剛出口,似又想起什麼,急急改口,“不不不,老酒不要了。若再喝醉,不定又會惹出何事!”
此言一出,前麵幾前的白衣後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張儀聽見,朝對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夥子,你莫要嘲笑,若有種氣,你就過來,在下與你一人一壇,管叫你服服帖帖!”
白衣後生原本側身坐著,聽完此話,幹脆斜給他一個背脊。恰在此時,一陣微風吹過,張儀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幽香,深吸數下,自語道:“咦,真是怪了,此地緣何也有那種香味?”摳摳鼻子,“嗯,想是這鼻子受驚了!”
那後生聽得真切,撲哧又是一笑。
張儀叫道:“小兄弟,甭再笑了,扭過來,在下與你嘮嘮!”
白衣後生依舊絲紋未動,也不睬他。張儀被晾在這兒,正欲發話,小二從裏麵出來,端著滿滿一托盤菜肴,一碟又一碟地擺在後生幾案上,轉身離去。
張儀肚中正饑,嗅到香味,咽口唾沫,見小二複提一壇老酒,再次走到後生跟前,將壇子放下,擺好兩隻酒爵,撕開壇口封條,斟滿酒,返身複站於櫃臺邊上。
又候一時,張儀見小二依舊不動,真正急了,大聲叫道:“小二,快上菜來!”
小二依舊站在那兒,呆呆地望著他,似是沒有聽見。
張儀急了,震幾大叫:“小二,聾了嗎?快上菜來!”
小二依舊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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