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伐齊,確為盲目,但越人轉而伐楚,也算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當是明智之舉。越人二十萬眾今已攻至雲夢,楚郢指日可下,蘇子為何卻說它是蠢動呢?”
蘇秦微微一笑:“依公孫兄見識,當可看破,何必再問蘇秦?”
“在下愚昧,還望蘇子指點!”
“既如此說,”蘇秦笑道,“在下隻好班門弄斧了。越人久居東南,不知中原變化,政治、農商、武備、韜略、人才諸種,均落後於中原不下百年,唯有鎖勢收斂,深居簡出,或可因占地利而維持偏安。偏這越王看不明白,仍以春秋眼光管窺天下,不自量力,出山爭霸,這又前來與大楚爭鋒,欲步昔年吳王之塵,豈不可笑?”
樗裏疾驚道:“照蘇子說來,此番越人必敗了!”
“越人敗與不敗,木兄拭目以待。”
“蘇子所言甚是。”公孫衍大是讚同,再次拱手道,“不過,聽蘇子所言,越人無論是伐齊還是伐楚,都是不智。既然都是不智,蘇子為何視伐齊為盲動,而視伐楚為蠢動呢?”
“越人伐齊,雖然必敗,卻未必亡國。越人伐楚,則國必亡。”
“哦?”公孫衍一怔,“蘇子何出此言?”
“楚人伐越,越占地利、人和,楚未必取勝。越人伐楚,楚占地利、人和,越人必敗。越人伐楚,必傾巢而出。楚地廣闊,必誘敵深入。越人深入楚國腹地,既失地利,又失人和,更不得天時,如何能勝?越人一旦潰敗,必全軍覆沒。此時楚人乘勝至越,如入無人之境,越國豈有不亡之理?”
蘇秦的分析滴水不漏,公孫衍、樗裏疾互望一眼,不無佩服。有頃,樗裏疾又問:“聽聞越人矢誌伐齊,卻在關鍵時刻突然轉向。請問蘇子,越人伐楚是否楚人之計?”
“越王是否中的是楚人之計,在下尚不敢說。但據在下所知,越人行事,從不拐彎抹角。依越王的為人,更不會半途而廢。越人突然轉向,必是為人所惑,且此人必是當世高人。”
“蘇子怎知此人必是當世高人?”公孫衍急問。
“能使二十萬大軍心悅誠服地走向絕境之人,不為高人,何人謂之高?”
公孫衍急問:“請問蘇子,這個高人為何要害越人,是他與越人有仇嗎?”
“非也,”蘇秦搖頭,微笑,“此人作此謀,不為別個,隻為楚人。”
“為楚人?”樗裏疾大惑,“請蘇子詳解!”
蘇秦拱手笑道:“依兩位仁兄目力,這個不消在下破解了吧!”
“在下受教了!”公孫衍站起身來,深揖一禮,“蘇子高論,在下敬服!夜已深了,在下改日再來相擾!”
蘇秦還過一揖:“在下胡亂言語,見笑了!”
二人走出運來客棧,樗裏疾急不可待地說:“公孫兄,這下可以斷言了吧!”
“唉,”公孫衍長歎一聲,“不瞞樗裏兄,君上考問之事,在下苦思數日,至今仍然未得其理。蘇子竟在片刻之間,以寥寥數語輕鬆化解,可見其才遠勝在下。如此大才,君上若是得之,王業必成!”
樗裏疾不無興奮地說:“明日上朝,你、我力薦此人如何?”
公孫衍卻是擺手:“不用薦了!”
“哦?”樗裏疾驚問,“公孫兄為何不薦?”
“若是不出在下所料,就這辰光,應該有人向君上舉薦了!”
果不其然。
禦書房中,燭光明亮。惠文公、竹遠相對而坐,幾前各擺一杯茶水。
惠文公麵帶微笑:“觀竹先生氣色,定有佳音了。”
“是的。”竹遠點頭,“君上所候之人,已經到了!”
“哦!”惠文公又驚又喜,“說來聽聽!”
“此人姓蘇名秦,洛陽人氏。今日開壇論政,竹遠觀其氣勢,察其才學,推知此人當是先生所言之人,可助君上成就大業!”
惠文公眼睛圓睜:“其才可比公孫愛卿?”
“無可比之處。”
惠文公身子趨前:“其才可比龐涓?”
“星日之比。”
惠文公大喜過望:“其才可比孫臏?”
“月日之比。”
“快哉!”惠文公一拍幾案,“明日晨起,寡人即謁太廟!”
竹遠驚怔:“君上不見蘇子,卻謁太廟,有何深意?”
“如此大才,若無列祖蔭佑,寡人何能得之?”
竹遠甚是感動,歎道:“君上思賢之心,竹遠今日知矣!”
“蘇子既是大才,其論必新,竹先生可否言其大略,讓寡人先聞為快呢?”
“迴稟君上,蘇子已具慧眼,可透視天下亂象,把握天下大勢。蘇子預言,未來天下雖然亂象紛呈,終將走向一統。”
惠文公心中陡然一驚,下意識地從幾上端起茶水,在唇邊輕啜一口,抬頭問道:“他還說些什麼?”
“蘇子預測,未來天下,必成齊、楚、秦三勢鼎立。三勢之中,齊、楚各有局限,可一統天下者,非秦莫屬。”
惠文公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掉落於地,大睜兩眼,怔在那兒。
竹遠打個驚愣,輕聲問道:“君上?”
惠文公一下子迴過神來,緩緩從地上撿起碎杯,堆在幾案下麵,對竹遠微微笑道:“蘇子高論,當真出人意料,寡人竟是聽呆了!在場士子可有反應?”
竹遠稍稍遲疑一下:“甚是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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