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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吃什麼?”茱麗葉沉吟了一會兒。她很想告訴鮑比說他們出不去了,永遠也出不去了,一切都完了,所有他們認識的一切都完了……之所以隻有她一個人知道而其他人都不明白,是因為她曾進過這個地堡,曾踏過累累的白骨,翻過如山的屍體。她曾見過一個被毀滅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聽孤兒說過他那些黑暗的歲月,還從無線電上聽到這樣的事情依然在一次又一次上演。她知道那些威脅,而它們現在全都變成了現實,就因為她冒進的行為。


    拉夫催促她再喝上幾口水,茱麗葉環顧身旁這一張張手電筒光亮中的臉龐,知道這些幸存者們還以為自己不過是碰到一些困難,而且還是暫時的。可事實是,這很有可能已經是他們剩下的所有人了,成功逃過來的這區區數百人,這些幸運地生活在最底層,以及從中段偏下位置跑來的那些暴民,還有那一群懷疑這個地方的狂熱信徒。而此刻,他們正猶如一盤散沙,以為隻消在這兒堅持幾天或最多一周,而心裏唯一關心的便是如何在被救之前不被餓死。


    他們依然不明白,他們已經獲救了,其他的人全都死了。


    她將水壺遞還給拉夫,想要站起身。父親讓她別動,茱麗葉擺了擺手。“咱們必須去製止他們,不能再挖。”她說著,站了起來。衣服被壓在下麵的那一麵已經被潮濕的地板浸透了。肯定是某個地方漏水了,天花板上麵以及相鄰的幾層想必還有積水,正在慢慢地往下滲。她突然想到,他們得把這些地方修修才行。不過她很快便意識到這想法是多麼不切實際。這樣的計劃已經成為過去了。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活到下一分鍾,下一個小時。


    “他們在哪邊挖?”她問。


    拉夫不情願地用手電筒光指了指。她拉著他一起走過去,然後停了下來,隻見約米森,這位老水泵修理工,在一麵寂靜的牆壁和幾臺鏽跡斑斑的水泵前蜷縮成一團,雙掌合攏,放在一條大腿上麵,正在一邊抽泣,一邊注視著雙手,雙肩猶如水泵起落不停。


    茱麗葉朝著父親指了指此人,走到他身旁:“老約,受傷了嗎?”


    “我把這個保住了,”約米森號啕大哭起來,“我保住了這個。保住了這個。”


    拉夫將手電筒照向了這名機械工的大腿,隻見一捧代幣在他手中閃閃發光。想必是幾個月的薪水。一枚枚代幣正伴隨著他身體的移動,如同蟲子一般蠕動著,叮當作響。


    “在那個亂糟糟的大廳裏,”他一邊抽泣,一邊吸著鼻子說道,“亂糟糟的大廳裏,所有人都在跑。我打開了放錢的抽屜。食品儲藏室裏有好多瓶瓶罐罐,還有這個。我保住了這個。”


    “噓。”茱麗葉將一隻手放到他顫抖的肩膀上。她看了看父親,父親搖了搖頭。看來是幫不了他了。


    拉夫將手電筒光轉向別處。遠處,一名母親正在前後搖晃著身子,哭得唿天搶地。她懷中正抱著一名嬰兒,那孩子似乎沒事,一條小胳膊伸起來在要媽媽,另一隻小手掌則在一開一合,但嘴裏卻沒有一點聲音。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每一個人除了手裏能抓的,什麼也沒能帶出來。約米森在為自己搶來的東西痛哭流涕。天花板上,積水在慢慢流淌,地堡在抽泣。充耳所聞,除了孩子們的哭泣聲,再無其他。


    41第十七地堡


    茱麗葉隨著拉夫穿過那臺巨型鑽掘機,進了隧道。一堆堆亂石和崩塌下來的泥土擁堵於隧道及兩側,幾人爬高就低,穿行其間。目力所及有幾件衣服、一雙孤零零的靴子和一條被亂石埋了一半的毯子。還有一隻不知是誰的水壺遺落在那兒,拉夫拾了起來,搖了搖,聽到裏邊還有嘩嘩的水聲,不由得笑了。


    遠處,巖石沐浴在明亮的火光當中,披一身橙紅,像是大地裸露在外的血肉。一堆亂石從頂棚處崩落,將整條隧道堵得嚴嚴實實——雪莉用自己的犧牲換來的成果。茱麗葉恍若看到自己的朋友正在這些亂石的另外一頭。她似乎看到雪莉正癱坐在發電機控製室中,已窒息而死,或是中了毒;抑或,正在被外麵的空氣一點點分解。一名好友就這樣失去了,這還不夠,盧卡斯在機房下麵那小小房間中的畫麵又重疊到這上麵:他那雙年輕而又毫無生命跡象的手,正垂在一臺沉默的無線電上麵。


    茱麗葉的無線電也沉默了。夜半時分,上麵有人曾進行過簡短的唿叫,將她喚醒過來,而她用一句“所有人都死了”的迴複宣告了這一唿叫的終結。隨後,她試著唿叫盧卡斯。她試了一遍又一遍,但唯一能夠聽到的,都隻是那令人肝腸寸斷的靜電音。她這是在無謂地消耗,既消耗電池,也消耗自己殘存的那點生命。當終於將那無線電關掉時,也曾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過,她想要唿叫第一地堡,想要對那個出賣了她的混蛋大喊大叫上一番,可她又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這邊還有人幸存下來,不想讓他們知道還有人等待著他們去屠殺。


    是該對那些魔鬼所做的一切感到憤怒,還是該哀悼那些死去的人們?茱麗葉躊躇不決。她靠在父親的身上,跟著拉夫和鮑比朝挖掘現場的叮當聲和吆喝聲走去。此刻,她最需要的便是爭取時間拯救幸存下來的一切。大腦已開啟了劫後餘生的模式,身體卻依然僵硬麻木,搖搖欲墜。她唯一肯定的,便是若將兩個地堡再次貫通,便意味著所有生命的斷送。她見到了從樓梯井當中蔓延下來的那些白霧,清楚它們不僅僅是一種有害氣體那麼簡單,她親眼見識到了它們對密封墊圈和耐熱膠帶所造成的傷害。這便是他們汙染外麵空氣的手段,這便是他們結束這一個個世界的伎倆。


    “小心腳!”有人大喝了一聲。一名礦工推著一車沉重的碎石,吃力地走了過去。茱麗葉發現自己上了一道斜坡,頂棚正在越變越低。前方,已能聽到柯妮的聲音,還有道森。一堆堆碎石及泥土已從坍塌處被拉走,昭示著他們所取得的進展。茱麗葉既想上前警告柯妮,讓她停下來,又想跳上前去,用雙手去挖、去刨,刨得指甲翻折,一路刨到那頭,絲毫不去理會那邊所發生的一切和那地獄般的場景。


    “好了,先把上麵清理一下再接著幹。還有那千斤頂幹嗎這麼慢?拜托,咱們就不能從發電機組上麵弄一些液壓油過來嗎?這地方是很黑,可別以為我就看不到你們這些渣滓在偷懶——”


    一見到茱麗葉,柯妮便沉默了,臉往下一沉,雙唇緊抿。茱麗葉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這位朋友正在扇自己一耳光和擁抱自己之間煎熬著。最終,她兩者都沒做,這讓茱麗葉更加傷感。


    “你醒了。”柯妮說。


    茱麗葉避開了她的目光,打量起那一堆堆大大小小的石頭。燃燒著的柴油火把上麵,一股股黑煙盤旋而起,彌漫在空氣中,這使得地心深處這冰冷的空氣變得幹燥而稀薄。茱麗葉暗暗擔心這地方的氧氣會不會就這樣被燃燒殆盡,還有就是第十七地堡殘存下來的那些蕭索的農場能否養活得了這麼多人。還有就是,這下麵的空氣能夠經受得住新增加的這些肺——幾百對肺——的消耗麼?


    “這事我們需要談談。”茱麗葉朝著塌方處指了指,說道。


    “等到挖迴家之後,咱們再來談談這他媽的到底都是怎麼迴事。要是你想拿上一把鐵鍬——”


    “這堆巖石是唯一能讓咱們活著的東西。”茱麗葉說。


    看清正同柯妮說話的人是誰之後,有幾個人已經停下了手中的活。柯妮怒斥了他們幾句,命令他們繼續幹活。茱麗葉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才能將這事給處理好。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從何處做起。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柯妮開口說道。


    “雪莉把這頂棚掀了下來,這才救了我們一命。要是你把它挖穿了,我們會死的。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雪莉——”


    “咱們的家已被灌滿了毒氣,柯兒。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事實就是這樣。死去的人們,一直堆到了上麵。我是聽彼得和——”她喘了一口氣,“和盧克說的。彼得看到了外麵,外麵那個世界。所有的門都敞開了,人們正在死去。還有盧克——”茱麗葉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等待心底裏的痛楚消逝。“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把每一個人都帶到這邊來,因為我知道這邊安全——”


    一陣不屑的笑聲從柯妮口中傳出來:“安全?你覺得這……”她朝著茱麗葉逼近了一步。突然間,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茱麗葉的父親拉住了女兒的一隻手,想要將她往後拉,但茱麗葉猶如被釘在原地。


    “你覺得這邊安全,是嗎?”柯妮怒氣衝衝地說道,“咱們這他媽的是在什麼地方?這地方是有一個房間,和我們的機電區還很像,可是裏邊的東西全都鏽成了一堆廢鐵。你以為那些機器還能運轉嗎?咱們在這邊到底有多少空氣可用?多少燃料?多少食物和水呢?我想,如果迴不了家,咱們最多隻能支撐幾天,幾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挖掘,絕大多數人都是徒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把我們帶到這兒,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茱麗葉默默地承受著柯妮這猶如連珠炮一般的詰問,她求之不得,她期待著自己還能在上麵澆上幾瓢油。


    “我幹的。”她說。她從父親手中掙脫出來,直麵著那些挖掘的人們,那些她如此熟悉的人。她轉過身去,將自己的聲音擲向了來時的那一片黝黑。“我幹的!”她聲嘶力竭,將每一個字都送向那些束手無策的人們。又一次,她尖叫了起來:“我幹的!”嗓子猶如著了火一般,不知是煙熏火燎的緣故,還是因為坦白所帶來的痛楚,胸膛更是猶如炸裂開來,到處都裸露著鮮血淋漓的痛。一隻手落到了她的肩上,又是父親。她的迴音沉寂了下去,整個隧道之中,隻剩下火把的劈啪聲響。


    “是我的錯,”她點著頭說道,“我們一開始就不該來這兒。我們不該。興許,正是因為挖掘,因為我去了外麵,他們才會毒殺我們,但這邊的空氣是幹淨的。我曾向你們承諾過這兒有這樣一個地方,而且空氣也沒問題。但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百分百肯定地告訴你們,咱們的家已經不在了。它被毒氣汙染了,敞開了大門。咱們留在後麵的所有人都——”她艱難地喘了一口氣,隻覺得心裏空空蕩蕩一片,腸子在糾結纏繞。再一次,父親支撐住了她的身子。“對,都是我的錯,是我造的孽。這就是為什麼下了這樣毒手的那個人——”


    “那個人?”柯妮問。


    茱麗葉環顧著自己先前的這些朋友,這些同自己一起戰鬥了這麼多年的男男女女:“一個男人,對,來自於其中一個地堡。一共有五十個地堡,都和咱們的一樣——”


    “這你早就說過了,”一名挖掘工粗聲粗氣地說道,“地圖上就是這麼說的。”


    茱麗葉將他找了出來,是費茲,一名油工,前機械師。“你這是不相信我嗎,費茲?你到現在還相信整個宇宙當中就隻有兩個地堡,而且它們還離彼此這麼近嗎?我告訴你,我曾站在一片山丘上,用自己這雙眼睛看過。就在咱們在這暗無天日的土坑中受著這煙熏火燎的時候,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在過著他們自己的日子,過著我們曾經熟悉的日子——”


    “這麼說你覺得咱們應該朝他們那邊挖?”


    茱麗葉還從來沒想過這事。“有可能,”她說,“這也有可能會是咱們從這地方出去的唯一法子——如果咱們真能挖過去的話。但首先,咱們得知道那邊都是些什麼人,安不安全。有可能隻是一個被毀了的地堡,和咱們的一樣;或者像這邊一樣,隻是一個空殼;也有可能裏邊住滿了不樂意見到咱們的人。等到咱們挖穿時,遇到的有可能會是毒氣。但我敢說,肯定還有其他人。”


    其中一名挖掘人員從亂石堆上滑下,加入了談話:“萬一塌方後麵根本就沒事呢?你不一直都是那個有事沒事最喜歡去看上一眼的人嗎?”


    茱麗葉默默承受了這句諷刺。“如果那邊一切都好,他們便會來找咱們。我們便能聽到他們的聲音。我非常希望這能是真的,希望這一切都能發生。我很希望是我錯了,可我沒有。”她注視著那一張張黝黑的臉膛,“我敢告訴你們,那邊除了死亡,什麼都沒了。你們以為我不願意抱有希望?我已經失去了……我們大家都失去了咱們所愛的人。我親耳聽到了我所愛的那些人是如何吐出最後一口氣的。還有,你們以為我不想到那邊親眼看一看,親手安葬他們麼?”她擦了擦自己的雙眼,“你們以為我不想抓上一把鐵鏟,連著幹上一天一夜,挖過去找他們麼?可我知道那樣做便是在埋葬你們這些活下來的人,是在親手為我們自己挖掘墳墓。”


    沒人說話。不知何處,一塊鬆動的石塊骨碌碌朝他們腳下滾過來。


    “那你想要我們怎麼做?”費茲問。茱麗葉聽到柯妮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似乎一想到竟然還有人願意聽從她的建議,柯妮身上的汗毛就豎起來了。


    “我們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正如我所說,這外麵還有許多跟我們一樣的世界。我不知道他們各自手中都掌握了什麼,但我知道其中一個地堡的人似乎覺得自己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們之前便威脅過咱們,而且我相信他們已經動手了。我還相信他們對待其他世界也用的是同樣的手段。”她指了指這條通向第十七地堡的隧道,“還有,沒錯,這興許是因為我們膽大包天,竟然敢動手挖掘,或者因為我去了外麵,想要尋找答案。我犯下這麼多罪惡,你們完全可以把我送出去清洗鏡頭。我很樂意去。我會在你們眼前清洗鏡頭,然後在你們眼前死去。但首先,讓我來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東西。咱們現在所處的地堡,會積水,甚至現在還在慢慢地滲水。咱們需要發動水泵,讓它保持幹燥,還需要確保農場的泥土保持濕潤,讓燈一直亮著,好生產足夠的氧氣,維持咱們的唿吸。”她指了指插在牆上的一支火把,“咱們這是在消耗大量的氧氣。”


    “那咱們到哪兒去弄這些電力?我是最先到達這邊的人之一,這地方到處都是廢銅爛鐵。”


    “三十層有電,”茱麗葉說,“幹幹淨淨的電力。它維持著水泵的運轉,為農場上的燈光輸送電力。可我們不應該指望那個。咱們帶來了自己的電源——”


    “備用發電機。”有人說。


    茱麗葉點了點頭,謝天謝地,他們終於在傾聽自己了。因為現在,他們至少已經停止了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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