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朝我和範胖子微微一笑,轉身帶著幾名年輕僧人走出大殿飄然離去。我剛想追上去問些什麼,卻被幾個工人架住拉出了小廟。
推土機轟鳴,煙塵中小廟化作碎磚爛瓦,佛像金身四分五裂散落滿地。我望著老僧遠去的背影,想到連這樣的高僧大德也難逃拆遷一劫,心中頓感淒涼。
“下來人了!車上下來人了!”王大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伸手連連朝馬路邊那幾輛車上指去。
隻見警車上下來幾個警察,跟從黑色轎車上下來的人站在了一起。那些強拆的人紛紛向警車靠攏,隱約間見強拆的幾個頭目在和警察說話。
“你看吧!我就說了他們是一夥的!警察來了有啥用!?”王大嫂嘟囔了幾句,低頭對那個一直抽煙的老頭道:“覺羅爺,咱們街裏街坊的住著,就數您資格最老了,您倒是說句話拿個主意啊。”
這老頭的房子和我們的房子緊挨著,兩家房頂都是通的。我隻知道老頭挺倔,拆遷協議說啥也不簽。大家看他年紀大了,上訪抗強拆的事本沒安排他值班,可老頭說上歲數的人晚上睡不著,就主動承擔了望風敲盆的差事。這段時間被拆遷的事弄得焦頭爛額,連這老頭姓什麼都不知道,這會兒聽王大嫂一說,才知道他老人家叫“覺羅爺”。
“覺羅爺?”我捅了一下王大哥,低聲道:“這老爺子叫覺羅爺?”
“是啊。”王大哥一挑大拇指道:“老爺子是滿清八覺羅的老旗人,鑲黃旗的舒舒覺羅氏。現在是沒用了,這要是在大清那會兒,可也算了不起呢!”
“嘿嘿。”覺羅爺在房頂上蹭了蹭掐滅了煙頭。苦笑道:“想當初老皇爺二十五歲憑十三套鎧甲起家,開疆擴土打下了好大一片基業。我這不肖子孫卻連巴掌大一個房子都守不住。唉,我還能拿什麼主意?”
說話間那群強拆的流氓簇擁著黑色轎車裏下來的三四個人又緩緩朝我們逼近,警察卻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遠遠的抱著肩膀看熱鬧。
周副區長!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瞅見了他。心說看樣子開發商下了不小的本錢啊,竟然連副區長都搬出來督陣強拆!
“房上的人聽著!”周副區長身邊一個戴眼鏡的人高聲朝我們喊道:“你們這一片是市裏早就規劃好了的高檔綜合小區!你們這麼搞是影響工程進度!妨礙國家建設!你們是違法的!”
“去你媽的!”範胖子站在推土機上,怒罵道:“行政複議不給迴複!法院不給立案!還我們違法!?你他媽還要臉不!?”
眼鏡男臉一繃,指著範胖子道:“你手上拿的啥?那叫管製刀具你知道不?別說你暴力抗法了,就這把刀就能拘留你十五天你知道不!?你痛快把刀放下!滾下來!”
範胖子大刀一揮道:“這他媽是老子的房子,我在房子裏耍刀算什麼攜帶管製刀具?老子這是正當防衛!誰他媽敢進來我就剁誰!”
“你們講點兒理行不行!?”我在房頂上喊道:“你們這拆遷犯法的地方多了!法院都不讓告!現在我們保衛家園的還犯罪了!?”
“你們憑什麼就半夜強拆我們房子!?”王大嫂叫道:“有法院的判決書嗎!?你們這麼幹憑的什麼法律!?”
“警察!!警察!”王大哥連向那群警察揮手喊道:“我們報案了!有人要拆我們房子!”那些警察聽到喊聲卻轉過臉去理也不理。
“和他們費什麼話!?”周副區長大手一揮,喝道:“給我拆!”
隨一聲令下,三四十人“轟”的一聲揮舞大棍奔院中殺來。房頂上我和王大哥夫婦手忙腳亂,磚頭瓦塊齊下,轉眼間就砸倒了四五個。衝在前麵的幾個人大棍掄得上下翻飛,護著司機要奪迴推土機。
宋華健手中的菜刀剛剛胡亂掄了兩圈就被大棍打掉,混戰中前胸中了一腳,被徑直踢飛出去。範胖子連聲怒吼,從推土機下跳下來掄大刀掛風擋住屋門,一時間眾人近不得身前。
範胖子離了推土機,人家司機就進了駕駛室。發動機轟鳴,鐵鏟上下一揮直奔房子撞來。王大哥眼見大事不好,汽油瓶點火就向下砸,“砰砰”兩聲,推土機上和院子當中火光又起。
這次人家強拆的有了準備,早就預備好了幹粉滅火器。滅火器“噗”的一噴,院子裏塵頭大起、白色粉末飛揚。王大嫂一個汽油瓶又撇了下來,那些人趕緊拿滅火器再噴。一時間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媽的!反了!反了!”周副區長跳腳大吼道:“都他媽給我上!抓住這些刁民!”
眾拆遷隊員顧不得頭頂有磚瓦、臉上有粉塵,虎吼聲中又朝範胖子殺來。兩三個人把噴空了的滅火器鋼瓶淩空砸向範胖子,範紅兵左躲右閃終究是沒躲開,一個鋼瓶“嘭”的砸在前胸,範胖子“哎呀”一聲坐倒在地。
我連忙把手中的磚頭砸向衝在前麵的幾個人,迴手抄起一個汽油瓶也撇了下去,王大哥王大嫂板磚擲瓶也是雙手不停。
眼見範胖子堪堪不敵,人家就要殺進屋中,那宋華健隻會手刨腳蹬哭爹喊娘。我忙迴身喊道:“覺羅爺!別看著了!快幫忙扔磚!”
誰成想老爺子把身邊的鐵盆一翻,在盆下露出一個黃布包裹來。老頭三兩下打開布包,裏麵是一柄頗為陳舊的一米多長帶鞘的長柄鋼刀和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花布。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覺羅爺把花布一抖套在了我身邊的棍子上。
老爺子把棍子交在我手中,慨然道:“小夥子,替你覺羅爺撐好這桿大旗!祖宗的旗不能倒!”
第三章 陷陣
鬧了半天覺羅爺包裹裏的花布竟然是一麵大旗?我抬頭仔細觀看,隻見一麵黃色大旗四周鑲嵌紅色走雲套邊,大旗正中祥雲繚繞,一條五爪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晚風過處,這鑲黃旗“唿唿啦啦”迎風招展,說不盡的威武雄壯!
還不等我緩過神來,眼前藍光一閃,“嘩啦”一聲覺羅爺鋼刀出鞘,老爺子一聲大吼好似蒼狼嘯月,縱身一躍跳下房頂。
這可是真沒想到,誰能成想覺羅爺這麼大年紀的老頭會身手如此矯健?隻見覺羅爺身在半空腳尖在推土機上一點,鋼刀舉過頭頂,力劈華山淩空而下殺入人群!
這時候我才看清楚老爺子手中這口大刀。還真別說,這刀我能叫上名字。鋼刀足有一米多長,刀身刀柄各占一半。俗稱滿洲掃刀,有個學名叫滿洲直背砍刀。有人說這刀是當年前鋒營步兵的利器,還有人說這是後來綠營的砍刀。不管他眾說紛紜,總之康熙大帝隨身的佩刀也是這滿洲掃刀。
拆遷隊員眼見從房頂上蹦下個老頭,手裏明晃晃的還有一口大刀,也不免暗自膽寒,“唿啦”朝四下散開。覺羅爺鋼刀空掄雙腳著地,地上的塵土和滅火器的幹粉被老爺子震蕩得“唿”一聲散在空中。煙塵中覺羅爺手持掃刀站立於院子當中,身前身後有百步的威風!
“他……他媽的!”周副區長怒罵道:“看什麼看!?給我上!”
在周副區長的怒罵聲中,一個拆遷隊員一聲鬼叫雙手掄大棍朝覺羅爺當頭就砸。老爺子不躲不閃,揮掃刀往上相迎。耳聽“哢嚓”一聲,大棍被鋼刀齊腰切斷。覺羅爺腕子一翻,掃刀掛風,一刀背就砸在那人腰間。那人“媽呀”一聲翻身倒地,滿地打滾哀嚎不止。
這下宋華健看出了便宜,兩步趕到近前,朝倒地那人“砰砰”就是兩腳。眾拆遷隊員一見同夥失手,也不能看著了,五六個人掄大棍直奔覺羅爺。
覺羅爺高喊一聲:“胖子!看好門!”範紅兵精神為之一振,揮鬼頭刀逼退幾個拆遷隊員。老爺子掄臂膀刀影閃爍上下翻飛與拆遷隊鬥在一處。
我和王大哥夫婦在房頂上投擲磚頭助陣,大部分拆遷隊員被打得衝不進院子。覺羅爺憑一口掃刀力敵五人,範胖子和宋華健也把三四個人擋在門外。
那推土機司機早在覺羅爺跳下房頂的時候就跑了,此刻周副區長連拉帶拽想讓他衝迴院子再開推土機拆房子,可那司機看眼前這形勢卻說什麼也不敢再進院子。周副區長被氣得高聲怒罵,院子裏的吆喝聲和院子外的叫罵聲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覺羅爺掄掃刀如同切瓜砍菜,迴身之間三條大棍已經被砍為幾段。但這是擋著人家拆房子,畢竟不是拚命,老爺子手下留著情了。寒光閃處大刀高舉,“啪啪”幾聲用刀背砸倒兩人。一人掄大棍攔腰橫掃覺羅爺,老爺子抬腿一腳踢中那人手腕,大棍脫手直飛上天。那人手中沒了兵器,轉身就跑。覺羅爺緊趕兩步到得近前,一刀背砍中他的後背,那人“吭”了一聲向前蹌了幾步趴倒在地。
見覺羅爺衝鋒陷陣如此神勇,我不禁想起一句老話。常言道“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一個滿族老覺羅尚且如此英勇,卻也難怪當年“辮子兵”橫行天下了。
“別打了!”覺羅爺打退身邊幾人,把大刀往身後一背,用手點指周副區長喝道:“你們這是要房子還是要命!?當官的高房大屋我們老百姓不眼紅,你們住你們的!我們老百姓住個小平房也不行嗎!?非要讓我們無家可歸……”
哪成想不等老爺子說完,剛才被他用刀背砸倒那人在地上抓起一把土麵子,淩空一把撇在覺羅爺臉上。覺羅爺萬萬沒想到有人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眼前一陣模糊,這把夾雜著白色幹粉的土麵子正正好好糊了老爺子一臉。
老爺子一下就迷了眼,鼻涕眼淚瞬間就下來了。覺羅爺伸手揉眼睛,哪成想身後兩人看準時機掄大棍就打,“啪啪”兩聲,大棍重重的砸在後背之上!老爺子“啊呀”一聲向前就倒,範胖子大叫“不好!”想上前救應已經來不及了,撒土的那人在地上摸起一把鐵鍬,掄圓了一鍬拍在覺羅爺的臉上,覺羅爺鼻口竄血仰麵倒地。
“我草!”眼見覺羅爺受暗算血染當場,我氣得頭上青筋暴起。將大旗塞給王大哥,抄起一根大棍也縱身跳到院子當中。
我雙腳著地站立不穩向前蹌了幾步,範胖子高聲怒罵揮鬼頭刀朝那撒土麵子的人當頭就砍。
“老家夥倒了!”周副區長樂的直蹦高,連比帶劃語無倫次的嘶吼道:“衝!衝!衝!給我進去!衝進去!”又朝那司機的屁股猛踹了一腳,怒道:“快他媽進去開車給我推房子!”
偷襲覺羅爺那人見範胖子眼睛都紅了,忙掄鐵鍬招架。我斜刺裏掄大棍朝他就砸,不等大棍打到,人家幾十人已經衝進了院子,無數條大棍翻翻滾滾把我和範胖子圍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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