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老人言無矩


    “你的傘……嗯？”我看著趙七九這撐開的大黃傘，那個小男孩的屍體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這時候在大黃傘前麵站著的，卻是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乍一看去，似乎是有些熟悉。


    此刻這位穿著道袍的老人，正看著我跟趙七九微微笑著點頭，似乎對我們兩個很滿意一樣。


    仔細(xì)看了半天，我頓時失聲喊了出來，“老人家？您？您怎麼來這裏了？”


    我感覺真是有些太顛覆了，這位站在趙七九撐開大黃傘前麵的老人，赫然正是青鬆觀傳我長生勁的那位，當(dāng)時他想度我跟趙七九入道門，被我們兩個插科打諢的蒙混了過去，後來，我便在沒有見過這位的蹤影，還是趙七九在後來離開渭城之後，才蜀中的十萬大山中見過這位一麵，當(dāng)時便是他告訴趙七九，趙家老爺子的靈魂可能在另一個地方能找到，而他說的那個地方，根據(jù)我的猜測，很有可能是發(fā)給我請柬的那個傳說中的白玉京。


    老人還是在看著我跟趙七九笑，趙七九這時候的嘴巴已經(jīng)張成了o型，而他的眼睛中，則有些微微的警惕，好像是對麵前這個老人很不信任一樣。


    我稍稍一想，便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警惕什麼了。這個仙宮本身就好像是充滿了很多的不合理，倒也不是趙七九多心，萬一，麵前這位要是個假的……想到這裏，我拉著範(fàn)存虎不著痕跡的稍稍朝後退了一步，而後，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身後不就是那個顯得更加詭異的仙殿麼？


    正往後微微的退著，我卻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一直都在往前走，跟青鬆觀這位越走越近，等我反應(yīng)過來麵色大變的時候，他已經(jīng)伸著自己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這一刻我看到了老人的眼睛，跟他對視著，我忽然覺得寧靜了下來。年逾百歲的老人有著一種如嬰兒般清澈透明的眼睛，這，是任何東西不管怎樣，都無法真正模仿過來的。


    “小子，挺不錯的，短短一年時間，竟然已經(jīng)把長生勁練到了第四層。看來，老道當(dāng)時將長生勁交給你，還真是慧眼識人�！崩先苏f話，語速聽上去不換不急，這樣本身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自吹自擂一樣的話，從老人的嘴裏說出來，卻仿佛都充滿了一種仙味。


    對了，仙味？我忽然反應(yīng)過來，同樣是給人感覺很有仙氣，為什麼老人，或者說是老神仙身上的這種仙氣會很讓人受用，而這個仙宮中磅礴無匹的仙氣，卻總是令我十分排斥。


    “起橋先謝過您了�！蔽夷樕系纳裆�一肅，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的朝著老人鞠了一躬，老人傳給我的長生拳，在我這麼長時間走過來，對我的幫助可不是一般的巨大。


    老人就站在那裏受了我一禮，然後他看向趙七九，眉頭稍稍皺了皺，“世間百易解，唯心魔最難溶，你要是再不想辦法從裏麵走出來，這輩子，就真的徹底沒救了�！�


    “真是您老人家？”趙七九聽到老人這樣說，臉上先是高興的說了一句，而後透出一些黯然，卻並沒有再說什麼。


    倒是我，十分詫異的看向趙七九，後來這些時間都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再看出過什麼不好的征兆我，我還總以為，隨著時間的往前推移，趙七九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自己的心魔中走出來了。


    看著趙七九這樣，老人也是輕輕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說什麼，反而是再次看向我肩頭的小東西的時候，他老人家的眼睛裏才有了一些驚訝。


    張了張嘴，老人看了很久之後，隻對我說了一句要把這隻豬照顧好，便不再多言。


    “對了，您老人家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寒暄完畢之後，我有些好奇的問老人。


    “你們兩個屁小子進(jìn)的來，難不成老道就進(jìn)不來了？”老人笑瞇瞇的說了一句，便輕輕揮了揮手，趙七九手裏舉著的大黃傘隨著老人這個揮手的動作，啪地一聲合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蔽覔u了搖頭，問道：“我就想知道您老人家是從什麼地方進(jìn)來的？剛剛我跟七九進(jìn)來的時候，好像有很多人都死在那些屍體堆裏麵了。”


    我的本意是想證明老人跟我們走的並不是一條路的，因為在我想來，這樣一個宅心仁厚，一身本事又神秘莫測的老人家，在麵對活人喪生屍群那種事情的時候，總應(yīng)該是會有一些動作的，隻是當(dāng)時並沒有見到有什麼預(yù)料之外的情況發(fā)生，所以……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卻是老人的反應(yīng)，他在聽到我這樣說之後，冷冷的哼了一聲，“不過一群癡人而已，留著也是失去了自我的禍害，救他們，何用？”


    “您的意思是？”我有些驚疑不定的問老人，心裏隱隱有了一種猜測，但，卻又不敢確定，如果真的是我猜測的那樣的話，這真相未免太驚人了一些？甚至是連我自己其實都有些不敢相信吧。


    “你們不是剛剛從這座仙殿裏麵出來嗎？”老人笑瞇瞇的問我們，他又順手從我手中拿走了仙殿之中那個影子賜給我的一卷法旨，隻是這法旨，在老人手中卻失去了它原本那種朦朧的仙氣光澤，變得普普通通，隻是失去了仙氣之後，它上麵的那種氣息卻讓人討厭了極點。


    “什麼神仙不神仙的，不過是一群騙子，一群想要禍害我華夏大地的騙子而已，有什麼值得去尊敬的？哼！”老人說著，輕輕的一哼，卻仿佛是有莫大的威力，將那個法旨徹底震碎，這法旨迅速跟這些流轉(zhuǎn)在仙宮之中的仙氣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祖先的墳?zāi)挂驗檫@些東西，一刻都不曾安息過，他們?yōu)榱俗约鹤訉O的自由不斷的在跟這些虛假的神仙抗?fàn)�，才勉�?qiáng)的，為我們保留下來了心靈僅有的一片淨(jìng)土�！崩先四欠N平靜不見了，他似乎變得十分激憤，大聲說道：“我們這些後世子孫對著虛假的偽神日夜膜拜，漸漸的，都忘記了自己身上血脈的由來，忘記了自己祖宗先輩，可悲啊……這仙殿中所謂的仙氣，難道你們兩個臭小子聞著，都不會覺得惡心麼？老道現(xiàn)在就覺得惡心，惡心到了極點！”


    “別介，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老人短短的幾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可真是夠大的，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接受不了，雖然這跟我所猜測的那些東西已經(jīng)十分貼近。但當(dāng)猜測變成現(xiàn)實之後，那種感覺還是會讓人有一種十分難以接受的感覺。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所謂仙宮裏存在的都是一些侵吞我們思想，蒙蔽我們血脈的偽神！難道你們還不明白麼？信仰已經(jīng)被偷換了，我們的信仰再也沒有給我們信奉著的那些死後成神的先祖，而是被偷換了，給了一群外來的東西！”老人的聲音，驟然間變得很大，這聲音擲地有聲的迴響在偌大的仙宮之中，讓一些還徘徊在外麵的屍體全都停止了動作，齊刷刷的朝著我們這邊看來。


    “你們看！你們幾個臭小子，敢想象這就是為了我們靈魂的自由而跟這群東西抗?fàn)幜瞬恢�道多少年的先祖麼？他們的英靈不甘自己的子孫被這些偽神束縛變成奴才一樣的東西，所以他們在輪迴完好的時候毅然選擇了不入輪迴，用這才極其痛苦淒慘的方式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寧願這樣，也在不斷的抗?fàn)�，因為他們得為我們這些後代守住一片心靈的淨(jìng)土，讓我們還有機(jī)會去覺醒自己的血脈，讓我們知道我們是華夏人，是自己那些長輩們的子孫，而不是什麼神的信徒，更不是什麼神仙的仆人！”老人不複淡然，他神情激憤，指著那些屍體群的手指不斷的在發(fā)抖，一邊說著，臉上慢慢有了一種慘然。


    “可是有什麼用呢？我想其實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吧，先輩們在跟那些所謂神仙抗?fàn)幍剿溃�死了還在用靈魂的方式不斷拖延著他們信仰傳承的腳步，他們隻是在盡人事而已，也許隻是在求一個心安？隻是我們現(xiàn)在的華夏，嗬，不提也罷……”老人的眼角有晶瑩的眼淚劃過，而我跟趙七九還有範(fàn)存虎，三個人全都愕然無比的看向他，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隻是簡簡單單的問了一句話而已，竟然會讓老人家有如此巨大的反應(yīng)。


    這還是那個風(fēng)輕雲(yún)淡一派世外閑人一樣青鬆觀老人家麼？我默默的問自己，看著老人家那依然晶瑩的眼神，忽然就覺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有些可笑，隨心所欲，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吧？


    “你們兩個臭小子什麼眼神？要是覺得紅塵煩惱，老道度你們?nèi)胛业篱T，你們兩個小子慧根還是有的�！崩先思矣煮E然變了顏色，他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對我跟趙七九說道。


    “誰在壞我仙旨��？”這時候，背後的仙殿之中傳出來了宏鋁大鍾般的聲音。


    第三百九十三章 恭送


    聲音很弘大，仿佛是環(huán)繞在整個仙宮之中久久不散，聽在我的耳朵裏，卻也有另外一種別樣的感覺，反正，不是那麼舒服的。


    “您老要小心一些，那裏麵有個影子，很恐怖。”我小聲對老人提醒了一句，關(guān)於他剛剛對我說的那些關(guān)於先祖跟信仰的問題，現(xiàn)在我沒有時間去迴味，但卻已經(jīng)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樣的真相有些太驚人了，如果是這樣的說法，那麼凡俗廟宇之中，供奉的那些神像都究竟是什麼東西？有無數(shù)虔誠的信徒對著那些伸向日夜膜拜，難道所信仰的並非是神話傳說中的那些華夏仙宮中的老神仙，而是青鬆觀這位老人家所言的那些偽神麼？


    “沒事，不用太擔(dān)心。區(qū)區(qū)一個偽神，隻能躲在那個宮殿裏活著。而且，他現(xiàn)在也蹦躂不了幾分鍾了。”青鬆觀的這位臉上已經(jīng)迴複了那種雲(yún)淡風(fēng)輕的模樣，對於仙殿之中那個會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幾近於隱形的影子，絲毫都不在乎。


    我們站在這裏繼續(xù)交談，老人家說道了範(fàn)存虎，他看了範(fàn)存虎很長時間之後，說範(fàn)存虎是殺星轉(zhuǎn)世，而且老人家竟然一口道出了範(fàn)存虎出身的範(fàn)家莊子，還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就不會顯得太怎麼意外了。


    我暗自詫異這範(fàn)家莊子果然特別的不簡單，當(dāng)時在十七房的時候，那幾位十七房的老人便說過範(fàn)存虎的那把黑色樸刀，並且還說有一張弓跟一副拳套曾經(jīng)殺出了赫赫威名。拳套是在哪裏我並不清楚，而這一張弓跟一把刀之中的弓，我相信指得肯定是範(fàn)存龍身上背著的那一把威力無匹蛟弓。


    趙七九再次追問老人他家老爺子的去向問題，老人這次給了個十分明確的答案，他說趙老天師乃是一代人傑，在這樣血脈被蒙蔽的年代裏，靈魂自然應(yīng)該是去他該去的地方，而並非墜入那虛假的輪迴中最終被虛假的東西蒙蔽了自己本性。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崩先思艺f出了這樣一句話，便等於是徹底的告知了趙七九趙老天師的真正去向，這，也正跟我之前的猜測一樣，趙老天師果然是被白玉京中的人接引走了。而想到這些，我便開始有些忌憚白玉京中的那些人，他們似乎各個不凡，都有通天地的偉力一般。


    “晚輩想入白玉京，但求前輩首肯。”趙七九神色十分鄭重的對老人說著，在他想來，老人家這已經(jīng)是神仙中的人物，肯定是有辦法將他帶進(jìn)那個傳說中的白玉京之中去的。


    “有點意思，那你可願入我道門？”老人家笑瞇瞇的對趙七九發(fā)問，那種笑容就像是一個奸商看到了自己盯上已經(jīng)打聽了很久一樣的東西一般。


    隻是老人家這也算是舊事重提了，雖然他看上去有些開玩笑一樣的性質(zhì)，但我卻知道老人家這卻是在真心的邀請趙七九入得道門，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在青鬆觀第一次見到老人的時候，他說話雖然還是這種模樣，但卻還依舊是真心相邀。


    入道門這種事情暫時沒有涉及到我，所以我也就沒有太上心，腦子裏全都是在琢磨著老人家剛剛說的那句話，他說趙老天師是一代人傑不能墜入那虛假的輪迴之中，這麼說來，現(xiàn)在所謂的六道輪迴陰曹地府甚至是包括投胎轉(zhuǎn)世，便都是假的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而且我相信，如果這個消息被爆出去的話，如果沒人刻意引導(dǎo)壓製肯定會在俗世之中引起軒然大波，而如果引導(dǎo)得當(dāng)?shù)脑挘瑓s一定會變成活人嘴中那種茶餘飯後的有趣談資而已。


    隻是越想，越是會覺得這其中所蘊(yùn)含的信息量越是巨大無比，凡世所膜拜的神仙是虛假的，而陰曹地府甚至包括那六道輪迴竟然也是虛假的？難不成現(xiàn)在跟牛鬼蛇神有關(guān)的和跟信仰有關(guān)的一切都是假的麼？那老人家嘴裏所說的血脈被蒙蔽又就近是怎麼迴事？我忽然想到了小黑布跟我提到過好幾次的我身上的血脈力量。也許這有什麼關(guān)聯(lián)吧，我一邊猜測一邊搖頭，不了解真想的猜測真是隻能靠著自己的大腦去天馬行空了。


    “老人家您不能這樣，其實說到底小子也就是一介俗人，入道門那不是給祖師爺?shù)哪樕夏ê邳N？”趙七九辯駁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這個奇葩，在知道了自家老爺子的確切消息之後，又開始跟老人家插科打諢胡攪蠻纏起來。


    老人看著趙七九卻並不說話，隻是微微笑著盯著他，而這個時候身後那座仙殿之中的影子依然還在咆哮，但卻始終都不曾怎的從仙殿之中出來，同時，那不斷流轉(zhuǎn)在仙殿之中的仙氣，在這個時候也正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渾濁的氣流不斷的在流轉(zhuǎn)，取代了那本身的仙氣，我仔細(xì)觀察了一會，這些濁氣，正是從那些被屍體侵入進(jìn)去的仙殿之中傳出的。


    在這仙宮之中流轉(zhuǎn)的仙氣流入了那些仙殿之中，再從那些仙殿之中流轉(zhuǎn)出來的時候，便就已經(jīng)變得渾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