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知了不合時宜的聒噪起來,空教室裏兩人纏的卻更緊了。
端午節後第四天,林言收拾了東西,把貓送到父母家,帶著不知怎麼形容的複雜心情趕往首都機場。
過了安檢,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林言帶著蕭鬱在免稅店四處閑逛,周圍沒有人時便小聲對他解釋每樣東西的用處,這個古時來的鬼,對什麼都陌生,又從來不願意開口問。路過一家專讓老外挑紀念品的中國古典商店,當代書法家的水墨畫卷,書稿,畫的是翠竹,下山虎,山水流金,團扇上侍女斜倚樹丫,仿佛風都吹的倒,價格高的令人咋舌,蕭鬱的嘴角掛著絲輕蔑的笑,手指碾弄過一塊絲緞帕子,幹脆嗤笑出聲。
林言歎了口氣,這個漂亮的公子哥,走在一個不屬於他的淒惶時代,腰比誰都直,又比誰都驕傲。
帶著蕭鬱從免稅店出來,剛準備找家店吃飯時,林言忽然愣了,兩個人站在對麵朝他不住揮手,一個穿髒兮兮的牛仔褲和條紋t恤,另一個一身藍布袍子,下擺露出一截蒼白的小腿,林言驚訝的張大了嘴,正是尹舟和阿顏,他倆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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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蕭鬱從免稅店出來,剛準備找家店吃飯時,林言忽然愣了,兩個人站在對麵朝他不住揮手,一個穿髒兮兮的牛仔褲和條紋t恤,另一個一身藍布袍子,下擺露出一截蒼白的小腿,林言驚訝的張大了嘴,正是尹舟和阿顏,他倆怎麼來了?
“也出門啊,這麼巧,這是要去哪?”尹舟笑嘻嘻的先發製人。
“少裝,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走?”一看那副不正經的表情林言就猜到他想幹嘛。
尹舟臉皮奇厚:“太自戀了,誰說我們是來找你的,你應該問我們倆去幹什麼。”
“那你們這是去幹嘛?”
“旅遊。”
“找師父。”
林言冷著臉一臉不相信,兩人對視一眼,繼續無辜道:“陪他旅遊。”
“陪他找師父。”
不容他推脫,擅自闖來的兩個人動作極其默契,迅速找好座位把包一扔,一邊分炸雞翅一邊故意大聲說話,任他再怎麼問都看著天花板全當沒聽見。
林言被晾在一邊,有點感動。
他並不自信能單槍匹馬深入敵後,但他認為這是蕭鬱跟他的私人問題,因此出發時間除了父母誰也沒告訴。尹舟太了解林言壞事自己扛的個性了,聽說有廟主人的消息後他根本沒跟林言商量,直接在網上用特殊手段查了訂票記錄,再找小道士一合計,兩人買了同航班的機票。
“你的防火牆太爛,木馬一大堆,搞定後我還順手幫你清理了係統垃圾。”尹舟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林言的肩膀,“別覺得麻煩我們不好意思,多個人多個幫手,哥們手頭接的項目全做完了,錢多人閑,正好出去轉轉。”
小道士跟著插嘴:“我、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反正要去找師父的,跟你們順路。”
林言還想說什麼,兩人卻有備而來,打開背包,裏麵地圖,指南針,水壺,常用藥,換洗衣服,現金,手電,甚至對講機和纜繩都一應俱全,阿顏更誇張,各種驅鬼道具備齊不說,厚厚的一摞黃表紙中間裹著桃木劍和羅盤,相比之下林言兩手空空,在機場閑逛的樣子倒更像是來旅遊的。
“我靠,你們不會以為這是野外生存訓練吧。”林言從包裏掏出一隻小豬形狀的手搖發電器掂了掂,順手又拎出件套頭衫的袖子,“咦,大熱天的帶這麼多黑衣服幹嘛?”
尹舟一把把衣服跟包搶迴去,小道士接口:“他、他說這是夜行衣,這樣晚上出門就沒人能看見我們了。”
林言一陣淩亂,他突然發現保密工作不到位是一個很大很嚴肅的錯誤。
尹舟不屑,哢噠一聲係上搭扣,教訓道:“還有一包裝備辦了托運,我帶了菜刀和榔頭,誰知道邪惡勢力在什麼地方等著我們,這叫有備無患。”說完得意地拍拍登山包:“看在哥們這麼夠意思的份上,下個月我換房子,打掃衛生這活就交給你了。”
“我突然有種維護世界和平與正義的使命感。”尹舟抱著包感歎。
“我也有種與傻逼同行的淡淡憂傷感。”林言咬牙道,心裏卻一陣暖,逞能歸逞能,之後會發生什麼他也沒底,現在多了兩個人,焦慮感竟暫時被驅散不少,林言把最後一塊雞肉塞進嘴裏,使勁錘了下尹舟的肩膀,“謝了,到地方我請客。”
登機口的大屏幕顯示離出發還有半個小時,候機廳人很少,稀稀拉拉幾個商務風西裝男,各自在筆記本鍵盤上劈裏啪啦敲著什麼,空氣裏飄著一股西餐廳烘焙芝士的奶香味。
林言將蕭鬱離開後的情形和幾天裏發生的怪異事件講給兩人,聽說那鬼迴來,尹舟表情複雜的點了點頭,當知道他決定送走蕭鬱時則頗有些詫異,小道士敏銳地盯著林言的眼睛:“下定決心了?”
林言十指交叉放在額前,低頭不說話。
陳教授發來了古墓最近的資料,說當地在籌建人文旅遊點,墓室和部分陪葬品正進行清理,很快就能開放給遊人,絲織品等容易氧化的文物被特殊封存,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跟負責人打招唿放他們進去。
古墓位於全省西南角的中條山北麓,與陝西毗鄰,南有高山,北為盆地,常年背陰不見陽光,最近的落腳點則是一個叫柳木鎮的小鎮,屬於夏縣,離武宿機場還有四個多小時的車程。
看過地圖後三人決定當晚租車趕到小鎮住宿,條件雖然簡陋但來迴方便,林言用機場的無線網絡訂賓館,然而查來查去,全鎮竟然沒有一家賓館在網上注冊過,仿佛完全與現代社會絕緣。
“咱們這迴算是上山下鄉了,得艱苦幾天。”林言盯著手機屏幕歎氣,“不知道多久能有進展。”
“人生就是一場艱苦的旅程,宇宙的意義在於尋找。”尹舟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
很快登機,林言跟一名旁邊有空座的大叔換了位置,靠窗,飛機起飛後他一直看著窗外,機艙一如既往的安靜和幹燥,下午的太陽烤的人全身暖烘烘的,無邊無際的雲海如一大群奔走的白綿羊,耀的眼前明亮一片。
很難把這樣的好天氣跟鬼怪聯係在一起。
每一段故事的發生都有一個契機,可能是特定的時間,也可能是特定的地點,當事人一腳踏入,在周圍還沒有任何異動時故事就已經悄悄啟動了。對林言來說蕭鬱的墳塚就是這麼一個地方,恐怖,森冷,壓抑,那裏是陽間與陰間的分岔口,所有人都在無聲工作,沒人迴答他的問題,沒人告訴他棺槨中藏著厲鬼。
迴憶起這一段他竟感到隱隱的心悸,流雲從舷窗外飛馳而卻,那座古墓,神秘力量對他的通緝與蕭鬱放在他身上的愛戀開始的地方,也是唯一交叉點,已經越來越近了。
置身事件內外的人對於事件通常有兩種不同看法,局裏中人認為隻有不斷靠近中心才能看到真相,而局外人則覺得所謂探尋隻不過是蚊蟲在蛛網上的垂死掙紮,越揮舞手腳,身軀就黏得越緊。
明亮的天光晃的眼睛想要流淚,蕭鬱扯了扯他的胳膊,林言靠著椅背,轉頭把視線定格在那張俊逸的臉上,忽然有點難受。
“還沒走多遠呢,我已經開始想家了。”林言小聲說,“想一天到晚什麼都不幹,跟你窩在床上看電視,看最土最俗的那種。”
“這次帶你出來,不知道迴去是不是就剩我一個人了。”
走廊對麵一對情侶正腦袋碰腦袋玩愛拍遊戲,親昵的令人羨慕,林言握著蕭鬱的手,沿著手指骨節撫摸過去,他覺得好像有很多話要囑咐他,但又一句都說不出來,嘴巴張了幾次,最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到達武宿機場時正值傍晚,西天剩下一抹殘紅,風裏一絲夜晚將至的稀薄涼意,林言拖著拉桿箱站在廣場上四下打量,附近旅遊團在清點人數,戴紅帽子的老人精神矍鑠,孩子歡欣雀躍,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好奇。
每個旅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他大概是唯一的一個,牽著戀人的手,一步步朝著他的墳墓走去。
機場停車場一溜出租車在等客人,司機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吹牛,見林言幾個走過去霎時像打了雞血似的圍上來,但聽說他們要去柳木鎮卻都搖著手散了,最後隻剩一個黑瘦的中年男子,想了很長時間,把煙一掐,說四百,四百就走。
“不是吧,四百,你怎麼不去搶!”尹舟叫道。
“嫌貴去東頭坐公共汽車去,不過我可告訴你那地方忒偏,到了得半夜,別說出租,連牛車都找不著一輛,你們自己掂量著。”司機不耐煩的拍了拍車頂,“去那裏我才虧,空車跑迴來,不打表,三百塊錢愛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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