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依次爬進洞內,七盞風燈照著麵前的墓牆。
古舊的青磚光滑而濕涼,清理掉表麵的浮土,近五百年的歲月悠悠而來,大家都不由緊張,這次跟進已經被發掘過的蕭鬱墓不一樣,這是他們第一次親手觸碰一座完整的陰宅,墓牆後埋藏著一個故事,一段光陰,也許是些溫暖的往事,在看不見底的黑暗和幽深中靜靜等待著他們。
林言挪動到墓前,撫摸最近的一塊青磚,說不上什麼滋味,這裏長眠著他的過去,他的記憶,他的情敵,他數百年前如同繭褪一般扔在身後的軀殼,靈魂得以重生,由腐朽的肉體守護前生的秘密。
誰知道墳塚中埋葬的是哪些不可告人的哀傷?
阿顏碰了碰林言,手指冰涼:“噓……林言哥哥,你看這個。”說著用眼神示意他噤聲。
被阿顏用土擋在後麵的是一塊刻著字的青磚,林言不敢驚動眾人,用身子擋住後麵人的視線,風燈照著磚上的一行古樸的隸書。
“見此咒入此門者七日必亡三月絕戶 苦海無邊迴頭是岸!
令人不解的是,青磚上竟用刻線勾勒了一副小畫,南海觀世音駕一葉扁舟,慈航普度。
“這……嚇人還是救人?”
“怎麼辦?”小道士的臉微微發白。
“古墓常有這個,大部分是胡亂寫了嚇唬人的,不過這次……”林言想了想,“我跟大川說一聲,農村人信這個,他們要是害怕就讓他倆迴去!
阿顏搖了搖頭:“不、不行,咱們缺人手,他們走了剩咱們五個,其中還有一妖一鬼,陰氣太重,萬一墓中有邪術,發作的更厲害!
“我想辦法先、先避避邪!
林言點了點頭。
小川和大川把大家的裝備包依次用竹筐傳進洞穴,按阿顏的指示,兩隻活雞被從後麵傳過來,公雞一見到墓牆,仿佛被什麼驚擾了似的猛地扇動翅膀,全身的羽毛炸起來,鬧騰不休,林言把雞往外抱時被狠狠啄了一口,鮮血直流。
阿顏一手拎雞,一手掏出匕首,示意大家後退,默念咒文後用刀鋒極快的割開喉嚨,再補一刀砍掉雞頭,迅速扔在青磚牆前,另一隻也如法炮製,洞穴深處不知哪裏卷來一陣寒津津的風,風燈忽閃了幾下,接著血腥的一幕讓大家都說不出話,隻見兩隻沒有頭的雞像仍活著一樣,在牆前奔走跳躍,脖頸的血噴出一米多高,像自來水管爆裂,兩道紅泉“哧哧”搖晃著往牆上噴,血霧四濺。
兩隻無頭公雞撲騰了一陣,倒在血泊裏,土石和雞血混在一處,到處黏膩一片。
正看到緊張處,林言忽然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嚇得直要跳起來,迴頭一看,竟是蕭鬱。
那鬼全身發抖,麵色煞白,死死的箍著他,啞聲道:“林言,抱著我,很難受,燙,好疼……”
“你怎麼在這,不是讓你出去嗎!”林言急了,公雞啼曉為萬物至陽,鬼靈邪煞都退避三舍,而這狹窄的空間四麵八方都噴滿雞血,對鬼來說無異於置身在窯爐之中被烈焰炙烤,當下推著蕭鬱往迴走,連拖帶拽弄到繩索旁,“先上去,等洞裏的陽氣散一散再說。”
那鬼的手竟抖得握不住繩索,掙紮一會,無力的沿著牆滑坐下來,手指用力撐著額頭,緊緊咬著牙呢喃:“好燙,好燙……林言……”
林言慌的亂轉,從裝備包往外掏東西,一急之下拿出來的不是赤硝就是朱砂,連著一大疊鎮鬼符,急的一股腦扔在地上,用身子擋在蕭鬱前麵,抵擋洞穴深處湧出的血腥氣,情急之下想起自己的純陰命格,把那鬼箍在懷裏,一趟趟捋他的後背。
“再撐一會兒,一會就好!
熟悉的皂角香,熟悉的冰冷,亂發間一雙混沌的眼睛,迷茫的望著林言。
蕭鬱扳過他的臉,本能的循著四周唯一的陰涼之氣,吻上他的嘴唇,急切的在口腔中輾轉掠奪,沒有任何技巧,粗暴的把舌往他的喉嚨口探,吮吸他口中的津液,這由不算,沒等林言迴過神,唇角被蕭鬱狠狠咬了一記,一股鐵鏽味彌漫開來。
林言被他過分猛烈的吻親的要斷氣,又急又心疼,使勁往那鬼的胳膊上擰了一把:“你……你等等,我,你先讓我喘口氣兒!”
背後傳來哈哈笑聲,笑的最厲害那個就是尹舟。
連段家兄弟都跟著起哄,阿澈邊蹦邊拍手,樂了半天想起來自己是妖,該幹點什麼,順手布了個阻隔陰陽的結界,雖然質量不好,好歹勉強能用。不多時公雞死透了,蕭鬱恢複些神智,用手指撫摸林言被咬破的嘴唇,疼的他噝噝直吸涼氣。
“好了?”林言臉紅的要滴出血來,緊緊繃著麵部表情,冷淡道,“好了就趕緊走!
說罷拍拍褲子上的土要站起來,蕭鬱一把拽住他,猶豫了許久,輕聲說:“能不能……讓我抱著你過去……”
森冷的青石磚牆不用任何黏合措施,打磨的嚴絲合縫,拆磚牆時大家都帶上口罩,以防止墓中積聚百年的黴變空氣損傷肺部,果然,當第一塊牆磚被取出時,方方正正的洞口竟“噗”的一聲噴出一股黑氣,朽味嗆鼻。接著一塊塊青磚被依次取出,等洞口足夠一人通過時,眾人爬迴地麵,架鍋吃晚飯,估摸著腐氣放的差不多了,背上裝備包,準備好照明措施來到牆前。
小道士點了三炷香敬奉墓中先人,這是進墓前的規矩,幾人在香爐前虔誠的拜了拜,默念此行要叨擾先人安眠,保證墓中寶物分文不取,接著在腰間綁上繩子,由阿顏帶頭跳了進去。
不多時繩子晃了晃,意思是安全,接著大川小川,林言蕭鬱,阿澈和尹舟挨個兒進入地宮。
尹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墓牆後,沒人看到那隻供奉的香爐突然變了樣子,三炷香被頭朝下倒插在爐中,早已經熄滅了。
62
磚牆上的孔洞到地麵約有三米,林言有經驗,下墜時屈膝蜷身,雙腳被衝擊的微微發麻,但落地很穩,緊接著阿澈和尹舟也跟了下來,站定了打量四下的環境。
他們仿佛置身於一間石室,周圍死一般的沉寂,伸手不見五指,這種黑暗和室內熄燈後的黑完全不同,它是密閉的,如一個被塵封在時空中的洞穴,將所有光線吞噬殆盡。
七盞風燈的光芒在這裏還不如山林中閃爍的狼眼,隻能照出提燈人模糊的麵部輪廓,仰頭一看,方才跳下的孔洞處透進一束方正而稀薄的藍光,灰塵在光柱裏浮浮沉沉。
“這是什麼地方……”阿顏還沒說完忽然住了口,詫異的舉高了風燈。
林言也立刻感覺到不對勁。
迴聲,在這裏說話竟然會發出嗡嗡的迴聲。
明清重陪葬輕墓室,大墓的每一間墓室也不過二三十平米見方,說什麼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迴聲,憑聲音林言判斷這裏至少相當於一間大禮堂,在明朝就算修皇陵,地宮的尺寸和規格也不過是蕭鬱墓兩倍之數,比起這裏似乎還差的很遠。
林言咽了口口水,清晰的聽到喉嚨裏咕咚一聲響,周圍太靜了,靜的讓人心慌,靜的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城市有車鳴人聲,鄉村有雞犬相聞,甚至荒山也有鳥聲啁啾,風吹樹響,但這裏的黑暗和寂靜和絕對的,它讓人想起死亡,想起陰曹地府,想起深不可測的危險和命運,還有永無止盡的孤獨。
手心不知不覺竟滲出冷汗,陰寒的氣息靠近,蕭鬱碰了碰林言的手背:“怕黑?”
林言想躲開他,蕭鬱不由分說攥住他的手:“我在這種地方一個人住過五百多年,比你熟悉!
“跟著我,別走遠了!
哢的一聲,阿顏掰開強光手電的開關,眾人也都迴過神來,紛紛照做,七道光束來迴掃射,林言判斷的不錯,這裏是一間人工修建的方形大廳,青磚塊砌築,葬頂為拱形,圓頂和牆壁用木構件連接,塗抹一層厚厚的金粉,細微處用金箔鑲嵌,手電光一掃便反射出暖橙色光芒。
大殿四周的葬牆每隔數米嵌一隻燈臺,做成佛教蓮花臺樣式,盛著動物煉出的油脂。
空氣中彌漫嗆人的朽味,但聞不到一絲屍臭,離棺床還有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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