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嗒……”
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仿佛一具屍體被什麼東西吊著往前拖拽,腳麵軟塌塌的垂在地上,每挪一步都發出布料摩擦地磚的緩慢聲響,然而甬道深處隻有望不到頭的黑暗。
大家都被這陰森的聲音嚇住了,沒有人說話,甚至沒人敢用手電光去試探那團墨似的濃黑,生怕在光圈中看見被紮在木架上的死人,垂著腦袋衝他們駭笑。
林言頭皮都麻了,轉頭仔細一看牆上的文字,頓時直後悔幾人粗心大意,原來整段甬道的石壁被抹了白膏泥處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怪異文字,應對盜墓賊的陰毒陣法,這裏風水好,不可能出現蕭鬱墓中鬼魂不能投胎積攢怨氣的情況,所以幹脆用咒術人為布置出一個困住陰魂的法陣,也就是說,這二十多年裏地上的一雙男女根本沒能投胎,而是化成厲鬼成了古墓的守靈人。
“大家注意身上的替身,誰、誰的燒起來就立刻往他身上貼符紙,再不行就噴舌尖血!”阿顏焦急的吩咐,然而話音未落,背後忽然傳來奇異的響動。
“咯吱咯吱……”
“咯吱……”
林言猛地迴頭,竟然是大川和小川,樣子頗為古怪,垂著腦袋,肩膀聳拉,手臂軟塌塌的垂下去,嘴巴裏不住發出吱嘎吱嘎的怪聲。
他們在磨牙。
“糟了……”阿顏手裏攥了把朱砂,“惡鬼衝身,我、我以為他倆童男子陽氣重,沒給他們做替身,結果最先瞄上他們……”
“衝身?跟尹舟他妹子一樣?”林言想起上次小陽被附身的樣子,急出一腦門汗:“現在哪有空給他們超度!”
小川忽然抬起頭,一雙眼睛隻剩眼白,嘴巴痛苦地張大,直到變成一個深深的黑洞,喉嚨裏發出的卻是尖銳而陰寒的女聲:“我死的冤啊……”
說時遲那時快,阿顏一個箭步衝上去,一口舌尖血正噴在小川麵門,隻聽嗷的一聲慘叫,小川揮著一雙指爪生生衝著阿顏抓來,道士揮匕首去擋,誰知被惡鬼衝的人身體如同銅牆鐵壁,刀鋒根本插不進去。幾乎同時,大川猛地衝過來徑直撲向尹舟,雙臂掐住他的脖子,一下下往牆上撞:“你還我命來!你還我命來!”
蕭鬱和林言一個撲向小川一個衝向大川,蕭鬱跟小川惡鬼見惡鬼,小川明顯忌憚著他,往後踉蹌一步,林言見識過厲鬼非人類的詭異力量,嚇得急忙吆喝:“別傷人,咱們還得把兄弟倆送迴去!”
蕭鬱用蠻力把他按在巖壁上,手指生生掏進琵琶骨索住惡鬼的動作,小川的脖頸皮開肉綻,血漿流了蕭鬱一手,小道士不知鼓搗什麼,一時焰光衝天。
這邊尹舟被大川死死鎖著喉嚨,整張臉憋的通紅,林言這輩子還沒收過鬼,隻被蕭鬱逼著在書裏看過些基本理論,見尹舟被勒的進氣沒有出氣多,急中生智抓出一把赤硝狠狠往大川嘴裏塞,阿澈早嚇得變迴狐形,一屁股坐在地上打哆嗦,這迴也反應過來,抖抖索索撲上來咬大川的腳腕。
被厲鬼衝身的大川被赤硝一灼,嚎叫著搖頭想把嘴裏的東西甩出去,一張臉扭曲變形,雙眼暴突,然而胳膊卻不減力道,不掐死尹舟不罷休,尹舟透不過氣,呃呃叫著翻白眼,額頭青筋暴跳。
“符!鎮鬼符!”蕭鬱製著小川脫不開手,見林言冒冒失失單挑大川,急的朝他直喊。
林言胡亂點頭,一手掰住惡鬼的胳膊讓尹舟透氣,另一手在腰間胡亂摸索,終於摸到準備好的黃紙,掏出打火機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點著了往大川腦門上忽,狠狠一咬舌頭連血帶口水噴在大川麵門,急中生亂,別人是咬舌尖,到他這幾乎成了咬舌自盡,但這迴有了效果,大川在符咒,赤硝,舌血赤陽之物的三重作用下痛苦不堪,低吼著放開尹舟朝林言撲過來!
被惡鬼附身的人快的不可思議,大川變形的臉剎那間已經近在咫尺,白眼球瞪的像兩個鈴鐺,上下牙磨得霍霍直響。
就在林言心想命不久矣時,阿顏那邊突然發出天破般一聲巨響,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竟生生入地三寸,隨著女鬼淒厲的一聲嘯叫,小川軟綿綿的栽在地上。
“我他媽倒要看看誰償命!”尹舟從窒息中緩過勁來,操起一柄折疊鏟衝上前猛擊大川後腦勺,誰知惡鬼像練了鐵頭功似的,隻聽嘭嘭巨響,惡鬼卻毫發無傷。
說時遲那時快,在大川掐住林言脖子的一瞬間,蕭鬱猛撲過來擋在他身前,沾滿血的手朝大川橫向一撕,竟生生連衣裳帶皮扯下大川一大塊胸肌,另一手就要往胸膛掏心。林言還沒來得及慶幸又傻了眼,唬得抱著蕭鬱往後退,急道索命鬼怎麼都一個德行,幸好阿顏及時趕到,手中三枚銅錢嗖嗖幾聲正打入血肉模糊的胸口,黃符光焰衝天,匕首朝巖壁猛紮進去,鬼入地府!
砰的一聲巨響,大川搖晃兩下,朝前栽倒在地,不動了。
“走……走了?”尹舟仍高高地舉著鏟子,臉色發青,驚魂未定。
林言看著躺倒在地上的大川和小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艱難地點了點頭。剛剛情急之下什麼都顧不上想,此時看著地上大川被蕭鬱扯下來的一塊皮肉才感到後怕,冷汗嘩地淌下來,腿肚子直打哆嗦,踉蹌一步,拽著蕭鬱滑坐在地上。
蕭鬱滿是血的手掐著林言的胳膊,聲音沙啞,像努力壓抑著痛苦一般,整個人微微發顫。
“好恨……誰給我償命,我要他們殺人償命,把命還我,一個都不準活……”
“一個都不準活……”
那鬼雙眼彌漫兇戾之氣,林言嚇了一跳,下意識往腰裏摸黃符。
“別,我的符會激怒厲鬼!卑㈩伌掖铱戳耸掫d一眼,又望望牆上的咒,擔憂道:“這裏的鬼咒能催動厲鬼怨念,咱們得趕緊離開,他也是鬼,萬一把百年積攢的戾氣引出來,十個我也沒用!
“你、你跟他說說話,他聽你的。”阿顏轉過頭,不願再看兩人。
林言點頭,摟著那鬼的腰,把長發攏在手裏,柔聲道:“他們都死了,早就死了,殺人不好,下次哥哥買魚給你殺著玩,愛殺多少殺多少,乖啊!
“死了?”渾濁的眼睛徑直盯著林言,林言掰開他僵硬的手,輕輕扣住,安慰道:“都死了,死的幹幹淨淨,已經幾百年了!
“咱們不能在這待著了,走,帶你去找媳婦。”林言說。
十指緊扣處,黏膩的一片血漿,指甲縫裏有人皮碎屑。
大川和小川暫時醒不了,大家沒辦法帶他們走,也怕再過一遍甬道,討論到最後,一致決定先給他們包紮止血,由阿顏用朱砂和銅錢布了個隔絕鬼怪的法陣讓段家兄弟留在裏麵,等辦完事迴來再找他們。
墓道森森,進墓還不到三個小時已經損失兩人,突然出現的骸骨,牆上的詭異文字,林言突然迴想起外牆青磚上七日必亡三月絕戶的詛咒,隱隱泛起一陣不安。
記得在晉陽鬼城,那算命的陰鬼曾經對他說七日之內你必有血光之災,放下前世的冤孽才是化解之道,林言背上登山包,手指緊緊掐著掌心,朝黑暗的深處望去。
苦海無邊,迴頭是岸,那個叫段澤的前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怪異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一場與惡鬼的殊死搏鬥之後,蕭鬱身上彌散的戾氣連阿澈都不敢接近,那鬼慢慢恢複神智,握著林言的手不鬆開,狐貍沒人搭理,隻好小心翼翼的跟著尹舟,兩人邊走邊拌嘴,倒也暫時緩解了些緊張氣氛。
在甬道盡頭處林言發現了一窩奇異的蛇屍,每條隻有小指粗細,盤成一團,墓道幹燥,死蛇已經成了幹屍,背上長有翅膀,忍著惡心挑起一條,隻見蛇腹並排生細長的足,乍一看像變異的蜈蚣。
“這、這是地龍,可惜死了!卑㈩佌f,“闖王李自成祖墳中也出現過,北宋靜道和尚所著《入地眼》提及,‘開塚見龜蛇生氣物,則不可改’,這墓在修建時風水一定極好才養出這些靈物,但再好的風水也有時過境遷的一天,曆代皇室都追求葬於龍脈,最後哪家都沒阻擋住朝代更替!
“沒落的不僅是陵山!卑㈩佒噶酥甘掫d,“風、風水指的是氣脈走向,對應星辰天象,山林中就連老鼠洞的方向都由氣脈決定,但現在城市林立,磁場變的不成樣子,老法風水很多都失效了,要不是這個原因,他、他也不可能輕易跟你從聚陰地出來!
林言點頭,朝代興衰和家族榮辱都有命數,段家沒落,焉知不是如這地龍一般冥冥之中氣數已盡,若祖先知曉當年千挑萬選的祖墳現在竟成了段家種地為生的場所,不知又是怎樣的表情。
萬物歸咎於變化,就連愛情,也該像春之草木,萌發過,絢爛過,本該歸於枯萎和荒蕪,許許多多的悲劇的發生,恰恰是因為有情人成了眷屬……林言望著蕭鬱好看的側臉,忽然浮上一絲悲憫,心想他這樣執念的人,大概注定是一隻擋車的螳螂,跨馬的唐吉可德,張開一張網兜,想要捕到一陣風。
空間和時間最可怕,因為人太渺小,就連山,水,石頭和星辰都能夠改變,憑什麼還有人敢相信天長地久?
一路神思恍惚,不知不覺甬道已經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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