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辦公室的門,有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疑惑地看著我們。梁父說了來意,這人說:“原來是這樣,那要我做什麼嗎?”
“我們要先把供品逐個擺迴去,你也幫我們吧,東西很多,一時半會弄不完。”我說。那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走出來到麵包車前一看,司機已經幫著把東西都搬出來,在地上堆了很多。
中年男人驚訝:“這麼多供品?都是從哪裏來的?買的嗎?”
梁父神情很尷尬,我也沒多說,隻讓他幫我們幹活。我問梁先生:“那些名煙名酒,之前都是擺在哪座墓碑前的,你根本記不清了吧?”梁先生說話不便,隻是連連點頭。我、中年男人、梁父和司機四個人共同動手,把這些水果、糕點、燒臘和煙酒等物都平均分布,擺到那些沒什麼供品的墓碑前。
供品不少,我們足足擺了兩個多小時才弄完。迴到辦公室,我對中年男人說:“我們幾個人要先在這裏等待,半夜的時候再出去施法。那時你就守在這裏,把辦公室的門窗都鎖好,要是從監控畫麵看到什麼東西,別驚訝就行,當沒看到就是了。”我迴答。這人有幾分緊張,說會看到什麼,我說不一定,反正不管有什麼都不要驚訝,沒有的話更好,這人連連點頭。
五人在辦公室坐著,長條辦公桌上擺了臺電腦,畫麵是九個小格,每個格都有一個角度,是墓地山的俯視圖。時間過得很慢,等天完全黑下來時,畫麵已經黑得看不清,那中年男人把攝像頭監控畫麵調成夜視模式,畫麵變成單色的,但卻很清晰,就和白天差不多。
等到晚上十一點多鍾時,登康示意可以,除司機留守之外,我們四人都離開辦公室,用手電筒照著沿長長的墓道往前走。登康不停地迴頭看,我問怎麼了,他說:“好多陰靈在後麵跟著,看表情都很憤怒,有十幾個。”不光我,梁先生和梁父也都嚇壞了,他倆連路都不會走了,顫抖著向後看。
登康不耐煩地說:“快走吧,你們又看不到,就算那些有修行的居士也隻能感應不能看,隻有修佛法和黑法的人才能看到它們。”
這個區域就是一麵山坡,光長長的墓道就有幾十條,我們沿著墓道走到頭,再折迴去走隔壁的一條,走了十幾條時,我覺得渾身發冷,打了好幾個寒顫。雖然是半夜,但現在正值處暑,天氣炎熱,半夜也並不冷,可我卻像進了冷櫃似的難受。梁父直打噴嚏,看來他是因為年紀大,陽氣比我弱。而梁先生更是抖得厲害,雙手抱在胸前,看上去幾乎都要凍僵了。
登康迴頭說:“這麼多,擠都擠不開。”
梁父戰戰兢兢地說:“什、什麼東西這麼多?”
登康說:“你以為是什麼,當然是鬼魂!幾百個在後麵跟著,黑壓壓的,也不知道你兒子到底得罪了多少陰靈。”梁父嚇得都要癱倒了,我還得過去撐著他。
走到某條墓道中央的時候,登康站住腳步,我問怎麼了。“無法再走,前麵也有很多陰靈堵著。”登康說。
梁先生和梁父連忙站住,梁父緊緊抱著兒子,好像怕他受傷似的。登康對我說:“施法的方式很簡單,我要先用通靈法門,讓梁先生暫時變成中陰身,這樣他就能夠看到陰靈。等陰靈們朝他報複的時候,再用控靈法門消除這些陰靈的怨氣。這段時間你們兩個要離得遠些,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我和梁父連連點頭,梁父問:“我兒子會不會有危險?”登康說不能完全確定有或沒有。梁父立刻緊張起來,問我要是他兒子出了意外怎麼辦,他可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
我說:“不管有沒有,現在你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自己種下的惡因,出來的惡果也隻能自己吃。”梁父還在猶豫,登康不耐煩地把手連擺,我拉著梁父從欄桿翻過去,跑到隔壁的墓道,退出大概七八米遠。
登康讓梁先生坐在地上,他也坐在梁先生對麵,從懷裏取出一根長長的骨釘,足有半尺多長,讓梁先生握在手裏。他把手掌按到梁先生頭頂,開始低聲念誦著經咒。梁父在旁邊緊張地看著,問我:“我兒子會不——”我氣得連忙示意他住口。梁父這才想起登康的囑咐,是不讓出聲,隻好閉嘴。
梁先生坐著,閉上眼睛。大概幾分鍾後,梁先生忽然睜眼,朝右側看去,我聽到他發出“啊”的驚叫聲,想要站起來,而登康用手死死按著他的額頭,令他無法站直。梁先生舉雙手擋在麵前,邊擋還邊含糊不清地叫:“別……別打……打我!”好像有個無形的人在揍他。
這情況讓梁父緊張得不行,他跑到圍欄前,伸手去抓欄桿的邊緣,笨拙地要翻牆。墓道之間的牆有近兩米高,他根本不可能翻得過去,我連忙把他拽下來。梁父急得要說話,被我一把捂著嘴,他唔唔地發不出聲音,我用眼睛狠狠瞪著他,要不是他年近六十,我非給他兩巴掌不可。
那邊的梁先生還在躲避無形的拳頭,被打得頭都低下去,不停地發出“不要”、“哎呀”、“救、救、我”的話。登康的經咒音量提高,梁先生被打得抗不住了,猛地掙脫登康的手掌,就朝墓道盡頭跑去。
他邊跑邊低頭,用手肘左右來迴撞,還亂揮亂推,好像有很多人在前麵堵著。梁先生左突右衝,但還是沒能突出去,他越走越慢,最後跪在地上,身體蜷縮著一團,把頭埋到兩腿中間,發出低悶的呻吟聲。
梁父再也忍不住,跑向墓道盡頭,我在後麵緊追,老頭跑得當然沒有我快,我攔在他麵前,用手指著他,要不是不讓出聲,我早罵他個狗血噴頭了。梁父急得眼淚直流,幾次想要說話,被我用眼神製止,我指著梁先生,又指指他,意思是你要是再搗亂,你兒子不死也得死了。
第544章 插骨釘
登康從地上撿起被梁先生扔掉的骨釘,邊念誦經咒,邊慢慢走到梁先生身旁,梁先生身體不停地左扭右扭,好像有很多人用腳去踢他,還發出痛苦的悶哼。登康把骨釘高高舉起,照著梁先生的後背就紮下去。
別說梁父,連我也驚呆了,梁父大叫一聲,聲音剛出口,我能感到一股陰冷陰冷的風吹過來,梁父又是一聲慘叫,整個人都被什麼東西撲掉在地,痛苦地左右打滾。登康拐過墓道,來到梁父身邊,念誦了幾分鍾經咒,梁父漸漸不再打滾,但呻吟聲還繼續發出。那邊的梁先生背上插著骨釘,身體一動也不動,像死了似的。我連忙跑過去,見那根骨釘被插在梁先生的肩胛骨下方,外麵隻剩不到手指長的一截。
我心想,可別再把梁先生給紮死了,沒被陰靈打死,卻死在登康的骨釘下,這得有多冤。梁先生身體不動,登康又迴到梁先生身邊,繼續用經咒加持了十幾分鍾,我感到身邊的陰冷之氣似乎有些減弱。
登康對我說:“拔出來吧。”
“什麼拔、拔出來?”我心裏打鼓,假裝糊塗地問。
登康指著梁先生後背上的骨釘:“把這根骨釘拔出來啊!”
我問:“是讓我來拔?”
登康說:“廢話,不是你難道還是我?”我看了看梁父,說為什麼不讓他父親來,登康說他父親要是還能站起來,就用不你了。我心想這差事為什麼要交給我,隻好走到梁先生身邊,彎腰用左手握住骨釘的末端。這種事我從沒幹過,用力幾次也沒能拔出來。登康鄙視地看著我,意思是你到底行不行,我把牙一咬,雙手握住骨釘末端,左腳踩著梁先生的後背,用力將骨釘拔了出來。因為用力過猛,我身體向後仰,差點坐地上。
奇怪的是,這根骨釘上麵僅沾了少量的鮮血,而梁先生後背也沒有滲出血跡的意思。登康讓我把他扶起來,攙扶著往迴走。那邊梁父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從地上爬起,遠遠在後麵跟著。
迴到辦公室,敲了半天的門,中年男人在裏麵問是誰,聲音明顯在打顫。我說是我們迴來了,快開門,中年男人居然嚇得不敢開,問:“你、你們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氣得直罵:“開門看看就他媽的知道了,快點兒,梁先生受了重傷,需要休息!”中年男人可能覺得鬼不會隨便罵“他媽的”這句話,就慢慢把鐵門打開一道細縫,看到是我們,這才放心地開了門。
麵包車司機和中年男人站在屋裏,那司機手裏還拿著一根木棍,表情很緊張,而中年男人舉著一隻空百威啤酒瓶,渾身像通了電似的哆嗦個不停。我讓他們幫著把梁先生放在辦公室的折疊床上,梁先生麵如金紙,像死人似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全是傷痕,嘴角也往出流著血,看來是剛才被揍的時候,嘴裏的舊傷又破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幾乎沒有。梁父蹲在床邊,一個勁唿喚著兒子的名字,急得眼淚直流。登康站在床邊,把那根骨釘平放在梁先生胸口,開始念誦經咒。我在旁邊問中年男人為什麼不敢開門。
中年男人擦著額頭的汗:“我坐在屋裏看監控,看到畫麵上有很多白色的人影,開始隻有十幾個,後來越來越多,竟然數都不數清,一直跟在幾個人後麵走,整片墓地山的坡上和墓道中全都是人。我嚇壞了,再調迴正常模式,卻什麼也看不到,再調成夜視狀態,又出現了那麼多人影!擠擠挨挨的好嚇人!”
“後來呢?”我問。
中年男人說:“那些人影都往前擠,還舉起雙手,好像是要打人,就像電視裏那些遊行示威群眾一樣。再後來那些人影突然就不動了,幾秒鍾後慢慢轉身,一個個都走開了。”
我和梁父互相看看,旁邊的麵包車司機忍不住問:“這到底是怎麼迴事?你們這幾個人在搞什麼鬼?來的時候告訴我,就是來墓地山祭拜死者,怎麼還搞出這麼多怪事?”我告訴他,我們剛才就是在祭拜死者,現在祭拜已經結束,你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休息,出發的時候我叫你。
那麵包車司機半信半疑地坐在椅子上,這時,聽到躺在折疊床上的梁先生發出低低的呻吟聲。梁父連忙跑過去,驚喜地晃著兒子的肩膀。登康瞪了他一眼:“晃什麼晃?你是想把他再給晃死嗎?退到旁邊去。”
梁父不情願地退後幾步,站在牆角。這時,梁先生醒了,我也走過去看,梁先生慢慢睜開眼睛,看到有人在旁邊,他立刻舉起雙手擋在麵前,嘴裏嗚嗚著什麼聽不清的話。登康說:“我們可以走了。”
“我兒子怎麼樣?”梁父連忙問。
登康頭也不迴:“死不了。”梁父還要問什麼,我示意他扶起梁先生出去,麵包車司機和梁父把梁先生扶起來,慢慢走出辦公室。
進了麵包車,司機緩緩發動,沿著行車道離開墓地山。迴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到淩晨兩點,我收了梁父的兩萬五千塊港幣餘款,就和梁氏父子分開了。
臨走時,梁父問我:“我兒子以後就沒事了吧?”我說鬼神的事誰也說不好,驅邪法事隻能最大限度地把損失減到最小,但客戶如果得罪陰靈太嚴重,或者身體已經被陰氣嚴重侵擾,有時也會出現後遺癥。
梁父頓時急了:“那、那我為什麼還要花錢做這場法事?”我告訴他,做法事就是止損,隻要撞邪的事已經發生,法事做得越晚,當事人就越倒黴,後遺癥的機率也越大。這就像口袋破了往外掉錢一樣,你今天補上,隻損失十塊,明天補就損失二十,越晚補,損失就越大。但不管什麼補,早補一天,你的損失就少一分,但之前已經丟的錢,肯定是找不迴來了,就是這個道理。
聽了我的話,梁父似乎沒完全懂,又像懂了幾分。我還要再做個更通俗的解釋,那邊登康不耐煩,已經走進了酒店。我告訴梁父白天的時候有空去佛牌店取收據,到時候再談,就連忙進了酒店。
在酒店電梯裏,我問登康:“梁先生的驅邪法事算圓滿成功嗎?”
登康說:“成功是成功,但是否圓滿要看他的運氣了。”我問什麼意思,登康說,梁先生得罪的陰靈太多,如果是那種自然死亡或病死的倒好,可墓地山有成千上萬的陰靈,肯定有不少橫死的,比如上吊、自殺、火燒水淹甚至跳樓槍擊。梁先生長期偷供品,得罪的那些陰靈中,橫死的估計不會少於幾百,你可以想想,後果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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