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村子剛好壓在邊境線上,和當初盜走洪霞屍骨那位降頭師所住的村落很相似。我們出錢在村裏的某位村民家裏落腳,白天吃飽喝足,就開始睡覺。晚上十點來鍾,村民把我們叫醒,我們趁著沒月亮,悄悄乘坐村民幫我們雇的一輛舊吉普車,從村裏過境到了對麵的雲南。那司機對地形很熟,看來是經常走私物品,開了三個多小時才停下,告訴我們由這裏向東就是騰衝。
司機要在天亮之前返迴緬甸村落,就把我們扔下了。我們找到附近的村子,天亮後一問,已經是騰衝以西不到四十公裏的某鄉村。這鄉特別窮,連車都雇不到,隻能走路到附近的鎮裏。雲南的鄉村都是山路,或者盤山道,我們沿著盤山路走了兩個小時,才遇到一輛既同向又願意載我們的大貨車,把我們帶到騰衝。
老謝已經要累癱,我的兩條腿也在發抖,而nangya雖然勞累,卻沒像我們這樣明顯,而且她一直把洪班的骨灰盒放在棉布挎包裏背著,也不讓我幫她背。在縣城,我們重新雇了汽車,再次沿盤山道駛到洪班的老家。
進了村,有幾名村民能認出我和老謝,熱情地過來打招唿,然後左看右看,再朝我們身後的遠處張望,最後問為什麼洪班師父沒迴來。我們無言以對,隻好裝成沒聽到,徑直朝洪班的家裏走去。
那幾名村民似乎看出不對勁,就在後麵跟著,低聲議論。洪班家的兩扇木板門上著鎖頭,我隻好迴頭對一名村民說,能不能把村長找來,有事和他說。那村民連忙迴去,不光找來村長,還又跟來好幾個村民。
“洪班生病了嗎,怎麼沒有來?”村長問。我和老謝硬著頭皮剛要張口,nangya走上幾步,對村長說了洪班之死的經過。所有村民和村長都大驚,兩名村民情緒很激動,稱我們在說謊,肯定是我們把洪班師父綁架了,要我們快交人出來。
nangya慢慢把棉布挎包放在地上,從裏麵捧出骨灰盒,大家全都愣住,半晌沒說出話來。我對村長說,洪班的死純粹是個意外,但害死他的那名馬來西亞巫師也被洪班師父用儺巫咒送上西天,也算是報了仇。
村長開始流淚,他已經有五六十歲,但真是傷心流淚,跪在地上用手摸著洪班的骨灰盒,另外幾名村民幹脆大哭起來,人越聚越多,有的婦女在痛哭之餘,開始指責我們害死洪班。這時,村長抹了抹淚站起來,讓人用工具把鎖打開,他抱起骨灰盒進了洪家。
我們都跟著進去,村長把骨灰盒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告訴村民分頭行動,在院子裏搭個靈棚。人多力量大,沒多久靈棚就搭好了,說實話,我和老謝以眼神交流,心裏都有些忐忑。我們知道這些村民幾代人都受過洪家的恩惠,現在看到他不明不白地死去,心裏肯定不滿,搞不好還得找我們麻煩。
但村長還是很明白事理的人,可能是看到nangya的氣質不像壞人,最後他告訴大家,不要鬧事,這三位都是好人,也來過村裏好幾迴,他們是洪班師父的朋友,不會害人。村民們也不好說別的,每天都來祭奠,絡繹不絕。但隻要看到我們,表情就帶著憤怒,估計如果沒有村長在,他們非揍我們不可。祭奠過程中,有些村民以前受過洪家的恩惠,邊拜邊哭,還指著我們大罵,說肯定是我們害死的洪班。
nangya盤腿坐在靈棚中,用自己的方式進行加持,對這些指責,她隻是閉著眼睛,默默地承受。
晚上,村長和幾個男人守靈,村長因為睡不著就跟我們閑談,說自從洪班師父幾年前去泰國之後,村裏有人出現什麼怪病,或者懷疑撞了邪,都隻好去鄰村找那裏的巫醫,但總覺得沒有洪家的法力好,而且經常沒效果。
第1022章 小石頭
“最近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嗎?”老謝順口問。
有個年輕男村民說:“就是麻五的小兒子!
我連忙問是怎麼迴事,村長說,村裏有家姓麻的,排行第五,所以叫麻五。他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最小的兒子小名叫石頭,今年八歲多,剛開始上學。前陣子他淘氣,去村後山和姐姐抓兔子玩,結果天快黑了也沒迴來。被麻家人在山裏找迴來之後,發現兒子滿手都是土,指甲也破了,好像用手刨過坑似的。而且受了什麼驚嚇,變得膽小怕事,晚上經常驚醒還尿床,可問也問不明白,十幾歲的女兒也說不清。
而且石頭又多了個習慣,喜歡吃雞。每次吃飯的時候,石頭捧著碗,嘴裏都要念叨:“我要吃雞!遍_始父母以為是兒子饞,也沒怎麼理會,可後來發現兒子一日三餐都會說這句話,但也不多說,也不鬧,似乎隻是說說而已。不隻這樣,最奇怪的是,石頭有時候晚上會自言自語,好像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對話,內容很難懂。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我和老謝都向坐在靈棚下的nangya望去,之前我對村長介紹過nangya的身份,他就問那位從泰國來的女法師是不是也會驅邪,我說當然會,讓他明天把麻五和他小兒子、女兒都帶來,村長連連點頭。
次日清晨,村長就帶著麻家的幾口人來了,不光有麻五和他的一雙兒女,還有麻五的老婆。女兒個子不矮,大眼睛紮著辮子,那個生病的小兒子神情拘束,看來是比較認生。在村長的介紹下,我們得知麻五患有比較嚴重的風濕病,勞動力有限,家裏又有三個孩子要上學,重擔都在他老婆身上壓著,日子很艱苦。
“石頭,你今年幾歲啦?”老謝蹲下來,摸著他的頭頂問。石頭看了看父母,見兩人沒反對,才怯生生地說了句“八歲”。我分別問了石頭和他姐姐幾個問題,這個石頭也不知道是膽小怕事,還是生病後不清醒,說話的條理並不清晰,也無法聯係成完整的情節。而再問他姐姐,小丫頭隻說那天帶著弟弟去山裏追兔子,後來在某山坳裏,弟弟鑽進一大片雜草中,她就在外麵喊,可弟弟好久也沒出來,她想進雜草裏找,卻不小心崴傷了腳,坐在地上喊弟弟,直到傍晚快黑天,才看到石頭從裏麵出來,也沒怎麼說話,就呆呆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姐姐。姐姐勉強爬起來往出走,石頭在後頭跟著,走得很慢。後來麻五帶著人進山來找他們,兩人才迴了村。
老謝問:“小石頭啊,你在那片雜草裏有沒有抓到兔子?”石頭搖了搖頭。
“那你看到了什麼?”老謝笑著問。石頭眼睛緊盯著老謝的臉,也不迴答什麼,我又問了兩遍相同的問題,但石頭就是不迴答。我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幾分緊張和恐懼,這時nangya走過來,伸手輕輕撫摸著石頭的頭頂。
這時,石頭忽然渾身發抖,嘴唇也在輕輕顫動。老謝看了看我,剛要問什麼,卻聽到石頭說:“什麼時候才有雞吃?”
我連忙問:“你很想吃雞嗎?”
石頭仍然說著:“要吃雞!币膊徽I迴答我的話。麻五歎了口氣,說這孩子現在成天嚷著要吃雞,可家裏窮,吃飯的時候哪裏有那麼多肉。nangya後退幾步,看著石頭片刻,就拉著他的手走向後院。麻五的老婆連忙在後麵跟著,我們幾個也緊隨?吹絥angya帶著石頭來到後院,進了雜物間。這間房不大,就是平時用來堆放雜物的,我看到牆角有好幾個大布袋,就知道是用來裝巫書粉的。想起以前洪班獨自在這裏居住時,就是默默地一個人篩弄這種粉末。現在粉末還在,人卻已經作古。
nangya帶著石頭走進雜物間,關上木板門。外麵的人都很疑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老謝讓大家不要圍觀,先迴前院去坐著,nangya師父肯定有她的用意。
我猜測,既然nangya選擇了雜物間,應該是因為它沒有窗戶,可能是要找一個完全沒有日光的環境吧。
十幾分鍾之後,nangya和石頭來到前院。麻五連忙過去,拉過兒子左右打量,沒什麼變化。nangya對村長說:“他身上有一個老人的陰靈,隻有左臂而無右臂。”
“這、這是什麼意思?”大家不解。老謝告訴大家,剛才nangya師父是要找一個陰暗的地方,才能感應到陰靈的存在,效果最好是在晚上,到時候還要再查。麻五連忙對nangya說求你好好看看我兒子,nangya點了點頭,讓他今晚十一點鍾的時候再來,要帶著石頭去村外,找個偏僻的地方,才能更清晰地感應到陰靈的存在。
麻五夫妻帶著一對兒女走了,周圍的村民都半信半疑地看著nangya和我們,眼神中全是不信任。
到了深夜,麻五夫妻又把石頭帶來,nangya讓他們跟著自己,出村後朝後山走去。今晚是陰天,月亮也沒什麼光,我、老謝和麻五夫妻都打著手電筒,nangya牽著石頭的手,來到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停住。她讓我們遠離,不要幹擾,而且要關閉手電筒,也不要隨便出聲。
我和老謝帶著麻五夫妻走出去大概兩百米左右,坐在地上等待。麻五剛要問什麼,被我用手勢阻止,示意他不要出聲。我們幾個人伸著脖子張望,隻能勉強看到那邊nangya和石頭靜靜地站在那裏,也不說話。過了二十來分鍾,麻五的老婆忽然指著那個方向,我和老謝看去,勉強能看到石頭那矮小的身影慢慢行走,而nangya似乎還站在原地不動。石頭越走越遠,漸漸已經看不到了。麻五夫妻都有些焦急,看著我,卻又不敢出聲。這時我看到nangya也開始行走,但卻不是跟著石頭,而是朝我們這邊走過來。離得近些之後,nangya對我們招手,好像是讓我們跟著她。隨後她才折向石頭行走的方向,慢慢走過去。
我和老謝連忙坐起來,示意麻五夫妻跟著,在黑暗中,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nangya後麵,我心想石頭去了哪裏,會不會跟丟?
不到十分鍾,我就又看到石頭的小身影了,畢竟他人小,步子也短。這時nangya開始低聲念誦經咒,石頭走得快了些,朝一片雜草處走去,我們也加快步伐,但石頭已經撥開比人還高的雜草,一頭鑽進去。
來到這片雜草前,麻五剛要伸手去撥草,nangya卻示意他不要動,讓我們等在外麵。過了約十來分鍾,nangya對我們點點頭,指了指我手裏的手電筒,先走進雜草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以打一支手電筒,就按亮手電筒隨後跟著,老謝和麻五夫妻也跟過來。
這片雜草還真是茂盛,左撥右鑽,而且還是個坡,應該是處於一片小山坳裏的。約走了百十來米,看到nangya站在那裏,而小石頭就在她前麵,看著地麵,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我們走過去,我用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照著,看到石頭麵前的地麵有個坑,邊緣露出一部分青石。這些露在外麵的青石呈九十度角,雖然麵積不大,還長著綠苔,但卻很平整,明顯是人為刻成的。
第1023章 吃雞
石頭呆呆地看著那個露著青石板的坑,我用手電筒照過去,坑裏黝黑,什麼也看不到。nangya提高了念誦經咒的聲音,這時看到石頭又往前走幾步,蹲下來,把臉對準那個坑,開始嗚嗚嗚地哭。
麻五夫妻互相看看,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我猜肯定是驚愕加害怕無疑。石頭說:“沒有雞吃,沒有雞吃,怎麼辦!
nangya盤腿坐在那個坑的旁邊,經咒在繼續著,伸出右手,掌心對準坑。石頭忽然爬過去,好像是想往坑裏鑽,我連忙拉住他,nangya向我和老謝招招手,又指著坑。老謝低聲告訴麻五,讓他快去多叫幾個人來把坑挖開。
麻五轉身剛要走,nangya說:“帶一隻活雞!蔽疫B忙把這話告訴麻五,讓他快去愉迴。nangya用手按住石頭的腦門,暫時讓他安靜,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遠處傳來隱約的說話聲,看到麻五帶了七八個男人,都手持鐵鍬、砍刀和尖鎬等工具,而且村長也跟來了,手裏拎著一隻活公雞。我們走出來讓到旁邊,這些人將雜草砍倒,再用工具去挖那個坑。先以尖鎬撬開青石,我在旁邊看著,好幾支手電筒照進去,能清楚地看到裏麵有一口深紅色的棺木?赡苁且驗殡吥隙嘤,裏麵積了很多水。
轉眼坑已經被完全擴開,麻五問村長是不是要把棺材弄出來。村長說:“沒聽說過村裏誰家把墳選在這裏啊!”另外幾名村民也都搖搖頭。突然,石頭鑽出人群,縱身跳進坑裏。在大家的驚唿中,看見石頭爬上那口棺材,直直地平躺在棺蓋上。麻五老婆很著急,對麻五說你快把石頭拉出來,不然就要鬼上身了。
正在麻五也想下坑時,nangya卻攔住他,坐在坑邊又開始念誦經咒。麻五急得不行,我和老謝把他攔住,讓他等等。nangya摘下手腕上戴著的一串淺灰色骨珠,雙手繃直,念誦經咒的聲音加快。
躺在棺材上的小石頭伸出左臂,說了句“我要吃雞”的話,nangya向村長抬了抬手,我從他手裏接過那隻活雞,順著坑扔進去。說來也怪,那隻雞掉進坑中之後,居然撲著翅膀跳到躺在棺材蓋的石頭身上。石頭左臂迅速而準確地抓住這隻雞的脖子,就用嘴咬。雞發出咯咯的叫聲,鮮血濺出,灑了石頭滿身滿臉,棺材上也有。
我們這些人都看傻了眼,麻五夫妻更是邊看邊咧嘴,估計從沒見過小兒子有這麼殘忍。那隻雞起初還在撲棱翅膀叫喚,後來就漸漸不動了。這時nangya又換了種經咒,石頭左手一扔,把雞甩到旁邊,那隻雞已經不怎麼動,偶爾抽一抽腿。石頭嘴裏和臉上全是雞毛和血,看起來很詭異。
nangya停止念誦經咒,又朝我們擺了擺手,我連忙告訴麻五下去,他用手扶著坑邊,下到裏麵,把兒子抱起來送上坑,外麵有兩個人接應,將石頭提出來。他身體軟軟地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等麻五上來之後,村長擔憂地問我這坑和棺材要怎麼處理才對。
“打開棺木。”nangya說。
村長指揮兩三個人跳進去,幾個男人麵露難色,中國無論什麼民族,都對死人和棺材這類東西心生敬畏和害怕,苗族也一樣。在村長的強烈要求下,他們還是硬著頭皮下了。用尖鎬撬開棺蓋,老謝提醒他們用布捂住鼻子,打開棺蓋的時候要轉過頭,以免聞到棺中多年的怏氣。
棺蓋被撬開,手電筒照過去,裏麵有很多汙泥,躺著一具枯骨,勉強能看出穿的是深藍色的葬服,頭上還包著疑似頭巾的藍布,胸前有個項圈。
麻五說:“是個女人,因為隻有女性才能戴這種細項圈,男人戴的要粗很多。”村長讓底下的人在棺材中仔細摸,果然,這具枯骨隻有左臂骨而無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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