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梓凱在院中坐了許久,他總把自己安置在一條條“聯(lián)係”的邊緣,接著想辦法撥出一條明路,走入中心。
一個時辰後,他走出門外,風(fēng)玥宜正等著自己,她疑惑道:“你怎麼練氣一段了?這是富門主突然要收你為徒的原因?”
“你怎麼來了?”孫梓凱問道。
“我來領(lǐng)你去認(rèn)認(rèn)路,免得你半途被馬家人帶走了!憋L(fēng)玥宜吐了吐舌頭,領(lǐng)著孫梓凱走出門,並說道,“藥派的馬岱然和術(shù)派的馬關(guān)正,是馬家的兩個大頭目,這兩個派別的馬家人最多,除此之外,藥派的曲漢榮是馬家的走狗!彼龎旱土寺曇,小聲說道:“他們都是壞人,心裏蔫壞,要離著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哦,還有,我?guī)煾刚f了,智偉慈那老女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要信她說的話,誒不過,她的徒弟如南姐姐是個好人,是我的姐妹哩!
“虎門主跟誰都湊不到一起,但他是你師父和我?guī)煾傅亩魅,你可要對他尊敬些,還有哦,馬關(guān)正的兒子馬煜宏,不好惹,千萬不要招惹他,很兇!他表弟是馬開毓,被誇成了天才,其實(shí)都是藥泡出來的,還有他們倆的小跟班、小走狗!哼,一個是曲越至,另一個是楊歡曼!
“楊歡曼?”孫梓凱狐疑道,“我記得有個丫頭叫楊有食啊。”
“楊有食就是楊歡曼啊,馬岱然那老頭嫌棄那個名字太俗,就給她改了,那個家夥很聽話,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我?guī)煾刚f了,她就是馬家培養(yǎng)出來的,未來馬煜宏和馬開毓的爪牙,就像現(xiàn)在馬岱然、馬關(guān)正和曲漢榮的關(guān)係一樣,嘁!”
看來風(fēng)玥宜忘了孫梓凱曾向她說過,自己是楊有食朋友這件事了。但他對此並不關(guān)心,轉(zhuǎn)而問道:“馬岱然和馬關(guān)正是什麼境界啊?”
“金丹唄!
孫梓凱迴想著薑鈺瑾告訴過自己的修行境界,練氣後是築基、固元、積靈、結(jié)丹,結(jié)丹後便是金丹,金丹者才可上天入地。
“很強(qiáng)嗎?”
“當(dāng)然了,馬岱然可是三品金丹,馬關(guān)正是四品,我?guī)煾负湍銕煾府?dāng)年結(jié)丹心切,沒有積夠靈氣,都是七品金丹,別看數(shù)差得不大,實(shí)力差距真天壤之別,咱們師父當(dāng)年是被馬家人給陰了,險些送命,是虎門主豁上自己半條命,救了他們,虎門主也被馬家人動了手腳,他也才六品金丹!
“怎麼個動手腳法?”孫梓凱不解問道。
“傻子”風(fēng)玥宜說道,“馬家人的天才都是藥煮出來的,咱們這些師父可都是實(shí)打?qū)嵉奶觳,像你師父二十不到就開始結(jié)丹了,他大可以積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靈氣,達(dá)到二品甚至一品金丹的境界,可馬家人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就引他入險,迫使其不得不提前突破,準(zhǔn)備不足的情況下,你師父還突破到了七品,真是不易啊。”
“宗門不管嗎?”
“怎麼管呀,宗主原來是馬岱然父親的徒弟,礙於情麵,他開始時一直不願跟馬家撕破臉,後來意識到馬家勢力發(fā)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想動手就晚了,馬家推他成了宗主,宗主護(hù)得馬家壯大,結(jié)果成了現(xiàn)在騎虎難下的局麵!彼^察者四周,言行舉止十分狡黠可愛,湊過來小聲說道:“我?guī)煾刚f,宗主都被馬家暗殺十多次了呢,你悄悄的,別和別人說啊!
孫梓凱沒忍住,勾起了嘴角,笑說道:“丫頭,你就是個大嘴巴,你答應(yīng)我要保密的事,也是這麼悄悄告訴你師父的吧。”
“哎呀那…那是個意外!憋L(fēng)玥宜羞紅了臉,“以後不會了,我嘴很嚴(yán)的。”她趕緊轉(zhuǎn)話道:“虎門主的徒弟,高洋哥哥,他人極好,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幫忙,他本來是城裏的小乞丐,被虎門主碰見了,在他還沒有踏入修行之道的時候,就被收為徒了,我?guī)煾缚烧f,像虎門主那樣的師父,生活都不能自理,高洋哥哥能自己修煉到練氣五段,可以說是非常優(yōu)秀了。”
“你也很優(yōu)秀,你都練氣二段了!
“嘿嘿,我昨天剛剛突破的哦,不過楊歡曼那家夥突破到了三段,嘁,有藥就是好,現(xiàn)在我是墊底,誒不對,你才是墊底,嘻嘻!
跨過了先園高橋,來到了西部,剛行出去百步遠(yuǎn),便有一中年人攔在二人麵前,風(fēng)玥宜低語一聲是馬家,接著便低下頭,不再敢說話了。
孫梓凱平視著那人的眼睛,許久之後,那人開口道:“不愧是殺過人的,氣質(zhì)果然不同凡響,小兄弟,隨我去喝杯茶吧。”
風(fēng)玥宜趕緊急道:“我奉師父吳門主之命,額還有他師父富門主之命,要帶他去……”
“有你說話的份嗎?”男人狠厲道。
風(fēng)玥宜嚇得不敢抬頭,看來這男人的身份不一般,孫梓凱平靜道:“大人,我是要去見我?guī)煾傅,若有俗事,等我拜會了我(guī)煾羔嵩僬f吧。”
“七品而已,有什麼可拜的,跟著沒出息的人,一輩子也沒有出頭日,我是在給你機(jī)會,也是警告,現(xiàn)在,立即給我答案!
風(fēng)玥宜已經(jīng)死心,誰料孫梓凱牽起了她的手,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交錯之時,男人的殺氣已經(jīng)不加掩飾,孫梓凱走出去三步,忽然停住,側(cè)過身來,淡漠地說道:“你是要?dú)⑽覇??br />
男人的神情顯出一絲意外,他盯著那孩子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感情,但片刻後,一縷氣息從孫梓凱的身上湧出,那是恐懼之息。
男人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感受到恐懼了,而那雙淡漠的眸子,宛若死神的宣言,震懾著他忘記了唿吸,等到他再迴過神來,孫梓凱和風(fēng)玥宜已經(jīng)走遠(yuǎn)。
一直出去數(shù)百步遠(yuǎn),拐了彎後,風(fēng)玥宜的心跳才慢了一些,她帶著崇拜的目光說道:“你差點(diǎn)就死了,你怎麼不害怕呀,他可壞了,我?guī)煾付疾桓胰撬!?br />
“他能上天嗎?”
“還不能,積靈十年了,和咱們師父是同一代的弟子,本來靠藥撐著,才勉強(qiáng)和咱們師父平起平坐,後來師父們被迫結(jié)丹成品,他就不急了,慢慢積靈,將來可能是三、品金丹。”
“哦,那他肯定做了不少壞事吧!
“可壞了,你師父的師父曉得嗎?叫白竹,一把年紀(jì)了,還被那個家夥當(dāng)眾扇過臉呢!彼謮旱土寺曇,悄悄說道,“你師爺一年前失蹤了,有人說,是他不願接受馬家拉攏,被馬家除掉了,他一直是個牆頭草,那邊都沾一點(diǎn),又哪邊都不立足,就對錢財寶貝感興趣!
不多時,二人來到內(nèi)門深處,並轉(zhuǎn)路走入了富哲的門院,富哲與其師父行事作風(fēng)完全相反,他的住所還沒有長老的大,極盡簡約,能用木頭的絕不用玉石,除了必備的家具,最能擺上臺麵的,就屬大門上頭掛著的金筆牌匾了。
別看院子裏地方小,卻有池塘與涼亭,富哲在亭中等候多時。
孫梓凱上前喊了聲師父,富哲開口問道:“碰見馬家人了?”
風(fēng)玥宜搶話道:“碰見了,就是那頭惡虎。不過小凱哥沒怕欸,我們直接沒理會他!
富哲歎了口氣,說道:“你今後沒得清閑了。”
“馬家一共有多少人啊,師父?”
這一問讓富哲頓了片刻,他思量了一陣,說道:“僅宗門就占了四分之一!
“這麼多?”孫梓凱點(diǎn)了下頭。
富哲問道:“你與馬家人有仇?”
“有仇啊!奔热粎菎广宥及炎约嚎赐噶,孫梓凱也不想隱瞞自己的目的。
“有何仇?”
“小仇小恨,不足掛齒!睂O梓凱說道,“您還沒說那三個條件呢!
“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备徽軉柕溃骸耙荒昵,我?guī)煾赴字耧w出宗門,我判斷他是往嶺後關(guān)外去了,既然你那個時候一直在關(guān)外活動,可曾見到過他?”
到這個時候,孫梓凱自然知道那人是誰了,他故作思態(tài),幾息後迴道:“不曾見過!
“難道他去的不是關(guān)外?”
“您師父那樣的人物,要丟了,是不可能的吧!
“他是金丹,六品,要?dú)⑺麃K不容易!备徽軞U息著,他那師父雖然惡貫滿盈,但對他還是不錯的。
片刻後,富哲開始說出他的條件,他取出了一把刀,放在了桌上,桌上平鋪一條絹布,他說道:“你戾氣太重,不易於修行,用這把刀,你砍下自己一條胳膊吧!
孫梓凱拿起那把刀,刀刃十分鋒利,他問道:“不砍,我就修行不了?”
“隻是我的條件而已,你當(dāng)然也可以迴去,迴去後,馬家人會再次找到你,你可以選擇拜入馬家,那也算是修行的一條捷徑!
“這是條件?還是警告?”
“條件!
“我看是選擇!睂O梓凱把刀扔在桌上,說道,“放棄,您會殺了我,砍胳膊…一個連自己身體都毫不在意的人,又怎麼會在意他人的生命,說白了,您就是想把我廢了,我理解您對我滿手鮮血的厭惡和恐懼,但如同我曾向您表述的那般,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最好的抉擇,我什麼都不選,您覺得我算達(dá)到您的條件了嗎?”
富哲沉默了會兒,迴道:“達(dá)到了,你很聰明!
“不如說是更有自知之明,其實(shí),像我這種人,你們是需要的,我猜你們對馬家已經(jīng)束手無措了,而且越往後,你們就越無力迴天,我會是個把不錯的利器,隻要操作得當(dāng)…”
富哲厲聲打斷他道:“你若拜我為師,便是我的大徒弟,不是一把利器,也不會是棄子!
“是!
富哲又道:“第二個條件,我不管你過往心向何處,從今以後,你要步入正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是!
“第三個條件,以後,不準(zhǔn)殺人!
孫梓凱沉默了,富哲眉頭緊促,問道:“可有不妥?”
孫梓凱問道:“您告訴我,複仇算是正義嗎?為複仇而殺人,是惡嗎?”
富哲思慮了許久,他也才三十二歲,一生也隻被馬家人坑過那一次,當(dāng)然也是最痛的一次,他沒有孫梓凱的經(jīng)曆,對此一問,看來不能妥善迴答,許久後,他開口問道:“何仇?”
“殺父殺母之仇。”
富哲一怔,而孫梓凱目光淡然,不像是在說自己之事,富哲說道:“若是如此,當(dāng)然可手刃仇人,前提是你擁有這個實(shí)力。”
“擁有實(shí)力就可以殺人了?”
“是為了報仇,所以才…”
“為了報仇,我該如何殺,殺多少?”
“不能牽連無辜之人,隻殺仇人即可!
“若犯下惡罪的過程中,有許多人參與其中呢?他們的手沒有握住最後那把屠刀,卻每個人都推了那握刀人一把,他們有罪嗎?可以殺嗎?”
富哲迴答不了這個問題,卻反問道:“依你之見,會怎麼做?”
“我會殺光他們!
“不可!”
“您的意思是,他們是無罪的,隻有最後落下屠刀的那個人才該死?”
富哲迴道:“人性本善,握刀之人終會被屠刀相對,不妨扔了刀,給人一條贖罪和救贖的機(jī)會吧!
“您師父害死了一城又一城的百姓,其實(shí)殺掉他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可你沒有這般做,難道這是你心裏默許的正義的救贖?”
富哲一怔,這是他最難麵對的一題。
“八百座山上泥菩薩,兩百年關(guān)外長安生,我每次殺蠻子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的猶豫,救贖?總覺得荒唐,我手中的刀若有一息的遲疑,都是砍在先輩的屍骨和後輩的脊梁之上,這個世界的正義因人而異,也許您說的對,可我的經(jīng)曆和見識,還不允許我達(dá)到放下恩怨的地步,我不能做到您的第三個條件,我還是會殺人,您無法給予我該不該殺的答案,我自然也無法真正成為您的弟子!
孫梓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富哲叫住了他,說道:“你能做到第二條嗎?”
“正義?”
“是的。”
孫梓凱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才迴道:“我能!
“我願收你為徒。”
孫梓凱原地跪下,說道:“拜見師父。”
富哲自嘲道:“我也是個半吊子,並未悟道正義,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不可隨意殺人,直至萬不得已之時,方可抬起屠刀,而且,要告訴我。”
孫梓凱迴道:“聽起來真的很難做,但弟子一定照做!
富哲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指著旁邊一間屋子,說道:“你以後住這裏!
“額,師父,徒兒想住在自己那院子裏!
富哲皺起眉頭,說道:“你嫌這裏簡陋?”
“不是,那屋子,弟子可是花了一百兩,整整一百兩,地裏的菜可快長成了,池子也就等著放魚苗…所以…”
“哦,那你還是住在那吧!
“謝師父成全!
“小凱!
“師父!
富哲厲聲道:“隨我修行去吧。”
“是!”
那位馬家人輾轉(zhuǎn)來到了另一處富麗堂皇的門院,前後建築幾十座,還有獨(dú)立的三座藥屋,每日都有大量仆人或弟子、長老出入。
馬岱然坐在屋內(nèi),正和馬開毓和楊歡曼逗趣,見男人來了,便把二人支走,麵上還笑嘻嘻著。
男人搖了搖頭,馬岱然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寒光,問道:“誰來攔得你?”
“沒有人來,我沒有出手。”
“為何?”
“我…我一時沒有出手,再想出手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你還有來不及出手的可能?”馬岱然的目光變得陰冷,“那小子不一般吧!
“很不一般,他身上沒有殺氣,但讓我膽寒,安生關(guān)那些雜碎應(yīng)該沒有說謊,那小子,殺人過千。”
馬岱然冷笑道:“讓你…都膽寒啦!
那男人立即跪下,十分緊張的模樣,說道:“叔父,是我的錯,您想讓我怎麼做!
“你多大了,還得讓我給你把尿啊?”馬岱然的笑麵下,泄出了一絲殺意。
男人立即磕頭,道了句明白了,接著退了出去,他走後,馬開毓和楊歡曼走了進(jìn)來,馬岱然又和他們聊起了修行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