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薑楊還不知道自己的終身大事都被蕭世南肖想著安排好了,衛(wèi)常謙叮囑了他幾句之後,兩人迴到了書房裏。
薑楊的書桌被調(diào)到了最前頭,一整天下來,衛(wèi)常謙隻留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時間給其他人,其他時間都在教導(dǎo)薑楊。
薑楊也學(xué)的很認(rèn)真,但時不時的,他就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
傍晚下學(xué)了,衛(wèi)常謙給幾人布置了功課,還叮囑道:“這場雨會下很久,指不定就要犯災(zāi)。你們迴去後也和家裏人說一說,該做的準(zhǔn)備都做起來。”
等衛(wèi)常謙說完話走了,幾人收拾了書包一道離開衛(wèi)家。
薑楊尋了機會走到蕭世南身邊,小聲道:“你今日……是不是有心事?怎麼一直盯著我瞧?”
“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蕭世南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影響你念書了嗎?”
薑楊說這倒沒有,又走了半晌,他道:“你不要難過,不管我日後如何,咱們總歸還是一家子。”
同樣是一道念書的,蕭世南雖然看著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但薑楊發(fā)現(xiàn)他的底子其實並不差,而且字寫得格外好,和他一直練得館閣體不同,蕭世南的字頗有風(fēng)骨,從字就能看出他曾經(jīng)得過名師教導(dǎo)。
可現(xiàn)在蕭世南因為身份卻不能參加科舉,隻有他一個能下場,薑楊就想著蕭世南或許是不高興了,又覺著他日後高中的話身份自然不同了,蕭世南苦役的身份連普通百姓都不及,更別說和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比了,也難怪他今天一整天都盯著自己瞧……
不過風(fēng)雨太大,兩人各打著傘,蕭世南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麼,隻聽到最後啥“一家子”的,點頭如搗蒜道:“那是肯定的!”
說話的工夫沒幾步路就到家了,薑桃這邊也提早結(jié)束了一天的活計,熬好了薑湯。
大家進(jìn)了屋,各自拿了布巾擦過就迴屋去換衣裳,連小薑霖都格外乖覺,就怕他姐姐嫌他動作慢,二話不說又幫著他脫褲子。
後頭用過夕食,蕭世南和小薑霖迴屋寫功課,薑楊留下來幫著薑桃一道收拾桌子。
薑桃一邊搶著幹活一邊用肩膀頂他,說:“就一點小活,我自己收拾了就行了。你也迴屋去吧。”
薑楊沒吭聲,還是陪著她一道收拾了桌子,還一起去灶房洗了碗。
薑桃和他相處也有段時間了,隻覺得他今日格外少話,便打趣道:“這是咋了?小榮又亂給你吃補品了?”
會想到上次的事,薑楊臉上閃現(xiàn)了尷尬的神色,而後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正色道:“我有話和你說。”
姐弟倆迴到正屋,薑楊把今天衛(wèi)常謙的話轉(zhuǎn)述給他聽了。
能提前下場當(dāng)然是好事,但同樣也意味著這需要一大筆銀錢——縣試就在縣裏考,倒不用花費什麼銀錢,後頭府試院試鄉(xiāng)試的……都不在本地。若是一路考到了會試,那還得進(jìn)京去。
去外地路費、生活費,到時候還有同窗之間的必不可少的來往交際,都是必要開銷。花費的銀錢,自然是不容小覷。
早晨衛(wèi)常謙喊他出去單獨說話,提的就是這個。
他還說若是薑楊湊不出銀錢,也不要硬撐,他這當(dāng)老師的可以幫著給。
衛(wèi)常謙教他們兄弟三個念書都不肯收束脩,而且還免費提供午餐。
薑楊如何好意思再讓他出錢,自然是說自己會想辦法。
可後頭他冷靜下來了,自覺卻並無辦法——他自打跟著衛(wèi)常謙開始念書之後就沒有再做抄書的活計了,馬上準(zhǔn)備科考之事會更分丨身乏術(shù)。而且他抄書賺的那幾錢,也實在是不夠的。
一家子的吃用都是他姐姐一個人掙得,如今還要讓她給他準(zhǔn)備一係列考試的銀錢,實在讓他心裏不好受——盡管他若是考中了,會十倍百倍地迴報他姐姐,但眼下還沒開始考,那些迴報就還是空口白話。
“這有啥。”薑桃笑著道,“你遇上事願意同我商量,我很高興。銀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來想辦法。”
她上輩子攢的銀錢已經(jīng)都投入繡坊的後續(xù)發(fā)展了,但是每個月繡坊能分給她二十多兩,她自己的繡品也差不多能掙這個數(shù),一個月差不多五十兩進(jìn)項。
家裏五口人,一個月開銷在十五兩到二十兩之間——大頭主要是三個弟弟筆墨紙錢和買書錢。
也得虧之前雪團兒的開銷都讓楚鶴榮一手包了。這幾個月雪團兒吃好喝好,長得越發(fā)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三十斤重,成年狼狗那麼大了,光是吃肉一個月就得二三十兩銀錢。若是由薑桃一個人負(fù)責(zé)它的吃喝,還真剩不下什麼盈餘。
所以家裏現(xiàn)在一個月的盈餘在三十兩往上。
衛(wèi)常謙沒明說恩科的具體時間,但薑桃猜著最快也要到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初的樣子。
幾個月攢下來,家裏怎麼也得有二百兩往上。
這銀錢雖然不多,但是支持薑楊去赴考還是夠的。
若是恩科開的再晚一些,薑桃覺得銀錢還夠全家人陪著他一道去考的。
說起來她一直是很想去外頭走走看看的,若是能攢夠銀錢,到時候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去州府玩幾天也挺好。
“好了,銀錢的事對我來說真不算難。”至多到時候要是真的不夠,她就厚著臉皮去和蘇如是借一點,往後做活計慢慢還就是了。
薑桃見他還蹙著眉,又笑道:“別愁眉不展的,這是好事啊。你該想的是如何備考,考個好成績出來。可別讓我空歡喜一場。”
提到這個,薑楊麵上的猶豫之色淡了,微微揚了揚下巴,道:“這是自然。”
簡單地說了幾句,薑楊就迴自己屋了。
之前他一直是和小薑霖一個屋,現(xiàn)在要開始準(zhǔn)備科舉了,薑桃就跟過去收拾了小薑霖的東西,讓他去和蕭世南一起睡。
之後薑楊屋裏的燈一直到半夜才吹,那會子其他人都已經(jīng)睡下了。
薑桃還是第二天聽起夜的小薑霖說了,才知道薑楊熬的這樣晚。
她有心想勸他注意身體,但又想到薑楊現(xiàn)下也大了,並不用把他當(dāng)孩子似的操心,而且這考試前哪有不熬夜的?她以前看新聞,聽說有些人自打上高中,每天的睡眠的時間就不會超過六小時,等到了高三,睡眠時間更是被壓縮到四五個小時。
都是這麼過來的。科舉比高考更殘酷,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句話,用來形容科舉更合適。
她在古代算個半文盲,並不能幫到薑楊什麼,隻能想辦法給他補補。
之前楚鶴榮那樣頓頓給他吃人參燕窩什麼的,自然是現(xiàn)在的她負(fù)擔(dān)不起的。而且那也補過頭了。
但是燉湯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於是薑桃就另外給了孟婆婆她們一份銀錢,讓他們買菜的時候另外買一些燉湯的材料。接下來的日子,茶壺巷裏每天都能聞到各種補湯的香味。
蕭世南和小薑霖也跟著一道喝,雖然喝的沒有薑楊多,但兩個人的下巴都圓了一圈。
薑桃也並不打擾薑楊念書,買了些話本子在屋裏看,看到實在困得不成了,就去灶上熱一熱湯給薑楊送過去,看著他喝過了,她再叮囑幾句早些休息,就能安心入睡了。
本以為日子就這麼順當(dāng)平淡地過了,沒想到後頭的某個深夜裏出了一件大事!
……
那時候大雨已經(jīng)下了整整半個月了,因為衛(wèi)常謙的提醒,薑桃早早地在家裏備好了一屋子的米麵糧食,就怕真像他說的那樣犯災(zāi),到時候糧食可就不好買了。
而且雖然花了不少銀錢,但是家裏人口多,一屋子的米麵也隻夠吃小幾個月,就算沒有發(fā)生災(zāi)情,自家也能消化完。
那天晚上一家子用過夕食,薑桃又拿起了話本子,雪團兒卻一改慵懶的常態(tài),焦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
它如今已經(jīng)越發(fā)大了,牙齒尖銳,爪子厚實,用後腿直立起來的時候比人還高,很有幾分老虎的威勢,不過好在王氏和李氏她們?nèi)杖者^來,看著雪團兒一點長大的,也不怕它,所以雪團兒就還是待在家裏。
不過威勢是有了,但它自小被薑桃養(yǎng)大的,在她麵前還是像小貓一樣乖順。
平常這會兒它剛吃完一頓肉,都是趴在薑桃的腳邊瞇著眼假寐,懶得動彈的。
薑桃起先是以為它哪裏不舒服,但是用手摸了它的肚皮,再以手為梳給她捋捋毛,聽到他響亮的唿嚕聲,並沒有發(fā)現(xiàn)它哪裏不對勁。
但是被順毛之後,雪團兒還是不肯睡下,反而顯得越發(fā)焦躁,不隻是在屋裏打圈,還去扒拉屋裏的門栓,想往外跑。
薑桃這才警覺起來——都說動物在災(zāi)難之前格外敏感,會提前給人發(fā)出預(yù)警。
“是不是不能待在屋裏?”薑桃試著和雪團兒溝通。
但雪團兒到底不會說話,等薑桃打開了屋門,它就咬著她的裙擺,想把她往外頭拖。
薑桃立刻喊了弟弟們起來,薑楊還沒睡,蕭世南和小薑霖已經(jīng)睡熟了,被她喊著才穿衣服起來。
幾人初時還納悶,聽到薑桃說雪團兒的反常才重視起來。
都是一起看著雪團兒長大的,小家夥聰明得都快成精了。平白無故的斷然不會這樣。
幾人各自迴屋收拾出了一些隨身要帶的東西,薑桃把銀錢全塞進(jìn)包袱裏,一人還提了一袋米麵。而後又去拍隔壁兩家的門,讓王氏和李氏也警醒些。
王氏二話不說也跟著薑桃動了起來,把她男人和兒子喊了起來。
王氏的男人做了一天工,累的眼皮都睜不開,不滿地嘟囔道:“這大半夜的能有什麼事兒啊?隔壁的薑小娘子是不是睡糊塗了?”
王氏一邊收拾包裹,一邊說你少廢話,“我?guī)煾缸鍪滤貋碛蟹执绲模犓臏?zhǔn)沒錯!再說就算沒事兒,咱們也不過少睡一會兒,又不會掉塊肉!”
他們一家三口很快收拾好了出了門,隔壁李氏家則隻有她自己和女兒馮溪一道出了來。醉酒的陳大生根本不理會的,李氏也懶得同他掰扯。
大風(fēng)大雨的,大家手裏的傘都被吹的東倒西歪。
“咱們先去巷子外頭等一陣。”薑桃看著在風(fēng)雨裏還咬著自己的裙擺,想拉著自己往外去的雪團兒道。
眾人說著話就往外去,沿途經(jīng)過別人家的門,薑桃都會讓人去敲一敲,給他們提提醒。
但是風(fēng)雨交加的深夜,大家都睡得很沉,而且連王氏的男人那樣和善的,忽然被喊起來都一肚子氣,其他和她們不熟的就更別說了,還有脾氣差的扯著嗓子在門裏頭罵人的。
到了巷子外,空曠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天地間靜謐得隻能聽到風(fēng)雨聲。
站了約一刻鍾,連王氏都猶豫著開口道:“師父,咱們是不是該迴去了?”
薑桃掀唇正欲迴答,忽然就感覺到地麵傳來一陣強震,震得她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還是蕭世南把她扶住了。
“不好,地龍翻身了!”王氏驚恐到尖銳的聲音陡然拔高,打破了這深夜裏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