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元年初,西夏國主李元昊率軍圍攻延州以北塞門、安遠等寨,爾後於三川口伏擊劉平、石元孫兩部,大挫宋軍士氣。
八月,延州城重改軍務、整修寨堡,塞門等地相繼克複,延川新任都監周美修複金明砦,駐兵據守。
九月,李元昊率西夏大軍從天都山南下,兵鋒直指鎮戎軍;鎮戎軍以西三十裏的三川寨首當其衝,守將都巡檢楊保吉戰死。
尹洙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受命前往延州,仍是為推動五路合兵一事,待到百般勸說後,見範仲淹仍是固執己見、這才說起借調狄青一隊往鎮戎軍增援。
再過幾日,延州軍中也有人從外頭勾欄瓦子裏聽來了三川寨一役的話本子:“卻說李元昊率大軍攻破了三川寨的第二天,涇原路的三名都監——劉繼宗、李偉、王秉——領了五千人馬,分兵前後趕往救援,可惜都被夏軍打敗了!
“為啥要分兵?本來才五千多人,再一分兵,一千來號人,那不是趕著給西夏人送腦袋去嗎?”有人耐不住性子,出言打斷道。
話音未落就有人搭腔道:“你也不想想,涇原路韓相公上任才多久,哪能把這些人都握在自己手裏?這些都監那都是對國家忠心耿耿、自發救援的!
“雖然去救了人,也不一定就是啥忠心的,你們想想黃德和退兵那事、才沒過多久,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半截身子掛在城門上,賊拉嚇人。”那人不服氣地分辯道。
說罷眾人都怪他打岔,齊聲讓他閉了嘴,又聽得說書那人道:“兩天時間,西夏人在三川寨燒殺搶掠夠了,又乘勝轉攻劉璠堡,守將指揮王遇、都虞候劉用不戰而降!痹捈按颂帲娭兄T人皆大罵二人叛徒走狗。
那人接著道:“李元昊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劉璠堡,轉頭就集中兵力包圍了鎮戎軍。第二天,涇州駐泊都監王珪率領三千騎兵,從瓦亭去增援,就在獅子堡和夏軍碰上了,被西夏兵重重包圍。
那王珪可是一員猛將啊,他領著眾多弟兄,隻在鎮戎軍外休息了半天,就趁著夜幕時分開始了突圍反擊。
這一隊黨項人好用長槍,而咱們的王都監用的是一條鐵鞭,見黨項人騎著河西大馬衝鋒而來,王珪毫不躲避、一鞭子纏住西夏大將斜刺而來的長槍,一股勁將他拉下馬來,那西夏人躲也來不及躲,恍神間被馬蹄踏破了腦袋!
話音未落,四周叫好拍掌聲不斷,有人道:“老子也想跟了王都監去殺兩個西夏蠻子,現在整天都躲在這延州城裏看他們撒野,老子真是肺都要氣炸了。”
“是啊,咱們弟兄難道還比不上鎮戎軍的人麼?要我說啊,就該痛痛快快殺一場,給西夏人一點顏色看看!
“對啊,當兵就是要打仗,咱又不是農夫,憑啥做這些墾田開荒的雜事?”
有膽子小的聽他們越說越激憤,忙好言安撫了,又讓說書那人繼續說下去:“王都監一條鐵鞭使得出神入化,幾百招的功夫殺了幾名西夏大將;沒想到這西夏蠻子狡猾得很,見了這陣仗轉頭就跑,邊跑邊往後放箭。
你們都見過西夏人那箭吧?手指頭那樣粗,盔甲都擋不住的。王都監就在這刀山箭雨裏和敵人苦戰了三天,馬死了就靠雙腳來跑,終於等到了涇原路鈐轄郭誌高郭大人的救援。”
眾人聽得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道:“郭鈐轄把西夏人打跑了?”
說書那人樂道:“那是當然,那些西夏人聞風喪膽,馬不停蹄地滾出大宋邊境了。”
...
夜裏張衷和狄青說起這事,頗有些打了勝仗的誌得意滿,李宜也高興道:“這郭鈐轄是韓相公手底下的人,韓相公文才好,沒曾想行軍打仗也在行!
“他們沒有撤軍,”狄青搖搖頭,麵色陰沉,“西夏人是在三川寨燒殺搶掠夠了才離開,而且,他們也沒有撤軍,而是轉攻鎮戎軍了。”
張衷一個激靈坐起來,滿臉的匪夷所思,連著又問了兩迴;狄青展開了手上的輿圖,指著鎮戎軍的位置解釋道:“進攻三川寨的西夏軍隊在郭鈐轄出發前就撤退了,而西夏軍主力部隊有往鎮戎軍屯兵的跡象;一旦鎮戎軍失守,渭州、涇州無以為障,關中諸城便危在旦夕!
“西夏人在渭州活動,大哥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李宜奇道。
張衷聽了,竟在萬分緊張的氣氛中生出一絲狡黠來,卻又礙於狄、李二人的臉色,隻不懷好意地幹笑兩聲。
狄青沒會出張衷的意思,隻蹙眉道:“尹大人借調我往涇原路,明兒一早整頓集合,咱們一起往渭州去!
...
涇原路在鄜延路西北八百裏開外,下轄涇、原、渭三州並德順、鎮戎二軍,狄青一隊五百餘人自接到調令後整隊、快馬強行四天方到達涇原路治所——渭州的地界。
張衷見翁城以外支起了密密麻麻的軍營大帳,忍不住低聲同李宜道:“這迴韓相公可是動真格了吧?瞧瞧這陣仗,怕不是連環慶路的人都借調過來了!
“聽大哥說,韓相公一直有誌於推進五路合兵一事,除了咱們鄜延路隻調來了大哥,其餘環慶、秦隴幾路都是派了大軍增援!崩钜舜鸬馈
範仲淹範大人全力修築防禦軍事是三軍皆知的,張衷聽了李宜這話也忍不住搖搖頭:“你說範大人放著打仗這樣的正事不做,非要動讓大夥兒去幹農活、修房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話音未落,隻覺得肩上一沉,張衷迴頭一望才知是焦用在後頭,又聽得他道:“你們若不想留在延州,就同你們大哥說說,尹大人這迴可是點名要借調他來,他要是開口,沒準兒尹大人就把我們留在渭州了!
張衷聽了這話撓撓頭,訕訕笑道:“我就是嘴碎,什麼範相公、韓相公的,我連人都不認識。我就跟著大哥,他做事總有他的道理!
焦用意味深長地笑笑,策馬往前去了,張衷和李宜對望一眼,眼裏皆是不可言傳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