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乃是四麵合圍一方天井,狄青和展昭的屋子正和百花的隔著天井相對。
兩人洗漱罷了吹了燈,狄青才瞧見百花屋內還亮堂堂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聽得展昭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狄青轉身歇下,“我是看她屋裏還亮著燈。”
展昭語氣嚴肅:“魏娘子警惕些是好事,咱們這一行人,隻魏娘子最惹眼,保不準會被人盯上。”
狄青想著百花雖一路上鬥篷麵罩地遮著,用飯時卻摘了下來,加之珊瑚隨身帶著重金——難保暗中有人看在眼裏、心懷不軌,因而一晚上都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不敢睡得太熟。
這一夜卻是出乎意料地寧靜安穩。
直到五更時分,外頭忽然出傳來幾聲響亮的雞鳴,窗戶啪一聲被撞開、打到牆上又是一聲,隨後便是短兵相接的聲音。
百花本就睡得淺,瞬間便清醒了,當即抽出床邊短刀起身下地來,屏風上三四個人影交纏廝鬥著,打鬥中又有什麼東西啪嗒啪嗒地掉下地來,咕嚕咕嚕滾動著。
她心裏生疑,正欲循聲去找那些東西,卻又聽得外間有人慘叫一聲,接著哐哐兩聲兵器落地。
百花心裏一驚,刷地拉開屏風來,眼前黑影簌簌飛往窗外去,隻餘下地上散落著的幾把帶血的長刀,和一截斷手。
索迪爾飛快追到窗邊往屋頂上望去,珊瑚見百花出來,忙道:“他們走了,公主......”
珊瑚和索迪爾此刻都有些狼狽,刀上身上雖有些血汙,卻都沒有受傷的跡象。
百花頓時迴想起了梁門外的遭遇,頓時按捺不住心裏的激憤,打斷了珊瑚:“去追。”
既是從她下手,那便是來阻撓追查縱火案的了。
她倒要看看,這些蹩腳的殺手,是不是大宋皇家的人。
索迪爾聞言便順著外牆攀上了房頂,跟著那一夥兒黑衣人去了。
屋內餘下百花主仆二人,還不待稍作喘息,不知何處汩汩地冒起濃煙來。
那煙霧有些奇異的香味,又濃得揮散不開。
珊瑚心知是方才那夥人搞的鬼,立刻開了門高喊著走水,不料方才踏出門來便見聽得身後一聲驚唿,再迴頭望去,隻見濃煙中隱隱有黑影閃過。
“公主!!”珊瑚大驚失色,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複而衝迴屋裏。
方才還好好站在屋裏的人,此刻卻聽不見應答了。
珊瑚腦中轟然一聲,整個人不得動彈,像是失了神智一般。
“珊瑚姑娘!”
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伴著焦慮的唿聲將珊瑚從失神中拉扯迴來,一片嘈雜聲中,她模模糊糊辨認出狄青和展昭的聲音,忙跑出門來向二人求救:“公主被擄走了!”
話音未落狄青便衝進滿屋的煙霧中去了。
“索侍衛去追了?”見珊瑚臉色發白,展昭寬慰她道,“姑娘莫急,慢慢說。”
珊瑚搖頭:“剛才有幾個人持刀闖入,大概沒有料到索迪爾在,有個人被砍掉了一隻手,其他幾個人就帶著他撤了,公主讓索迪爾去追他們。索迪爾一走屋裏就開始冒濃煙,我一迴頭,公主就被他們擄走了。”
狄青撿起地上冒著濃煙的竹管,想著這夥人計劃還算縝密,為了調虎離山連苦肉計也做得逼真——
看來並沒有她說的那樣不高明。
“我去救人。”
珊瑚話音未落便聽得狄青丟下這樣一句,爾後翻出窗戶便不見人影了。
“對方有備而來,隻怕索侍衛也有危險,我跟去看看,煩請姑娘照看好在下和狄兄屋裏的東西,若我們天亮之前還沒迴來,就請再留待一日。”
珊瑚點了點頭,見展昭轉身欲走,忙伸手拉住他衣袖,欲言又止:“展大人......展大人小心。”
“姑娘放心。”展昭柔聲寬慰道,“不會出什麼事的。”說罷也跟著進屋翻上房頂去了。
驛站裏被就沒幾個客人,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也不見有人出來,管事的人更是明哲保身、關進了門窗裝作沒聽見。
也隻有楊景和三人出門前來過問,聽見珊瑚講明事情,張衷問道:“沒有搶錢,隻是擄了魏娘子去?”
珊瑚點了點頭,又聽得張衷愁道:“壞了,不是劫財的,那就是劫色了。”
李宜見珊瑚方才平靜些的臉色又頓時煞白,忙道:“那何不將珊瑚姑娘一同帶走?”
楊景和聽著二人這毫無用處的對話,滿懷怒意地轉身意欲走開。
李宜想著本就沒幾個人,如今可不能再分散了,於是大著膽子拉住楊景和問道:“楊統製要去哪?”
楊景和怒道:“去叫管事的,去報官,不然跟你們站在這聊天”
“報不得。”張衷抓住李宜驚唿一句,又低聲絮叨,“千萬不能報,千萬千萬。”
要是報了官,查出來魏娘子是西夏人,再給送迴汴梁處決了,那薄山湖的魚吃不到都是小事,大哥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楊景和聽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忍不住將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伸手抓了張衷的衣領、恨恨道:“你什麼意思,給老子說清楚。”
“魏娘子,魏娘子她,”張衷心裏掂量了幾圈,仍是含糊道,“魏娘子她不能見官......”
“不能見官?”楊景和重複著張衷的話,目光卻利劍似的瞥向珊瑚。
殊不知,她越是這樣,張衷越是不敢說——楊景和對西夏人恨之入骨這件事整個延州都知道,要是讓她知道了魏娘子是西夏公主,恐怕都不用送迴汴梁,下次見到就當場正法以告慰三川口喪生的將士們了。
珊瑚自小學的便是不能多嘴,況且眼前三人雖是爭執不休,對找迴公主卻是一點用也沒有,看來隻能寄希望於狄鈐轄和展大人了,按他們的吩咐便是了。
三人正僵持著,卻聽得珊瑚平靜下來道:“展大人臨走時讓我照看好他屋裏的東西,耐心等著他們就是了。若是明早之前還沒有迴來,就在這裏多呆一日,奴婢先去忙了,諸位請自便。”說罷轉身便去了。
這下正主都不急了,他們三個還急什麼?
張衷隻想快點揭過“魏娘子為什麼不能見官”這個話題,假裝打了個哈欠道:“既然展大人都這麼說了,咱們就迴去睡覺吧,這天還沒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