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和藤椒在油鍋裏滾得鮮香四溢,和著奶白濃鬱的高湯熬煮後再放下片好的烏魚,極為酸爽滑嫩。
酸蘿卜則並著肥美的老鴨用砂鍋吊足個把時辰,蓋不住的香氣已讓人滿口生津。
再配上鮮脆的蓑衣黃瓜解膩,賀蘭和百花都是食指大動,一連吃了兩碗飯。
賀蘭擱了筷子漱了口,這才問道:“當年的案子,公主查清楚了嗎?”
“嗯。”百花點點頭,將一路上如何摸索到錢家舊人的下落,如何在鳳翔府調查的事一五一十地同她講了,又道,“因著錢晦臨時調迴了汴梁,因而才急匆匆地趕迴來!
賀蘭垂眸思索片刻,又道:“這樣說來,貪墨了軍餉的就是那位錢大人?”
百花否認道:“若我猜得不錯,這批軍餉早在未抵達西安州時就被換成了銅錠——主導這件事的人計劃得極為周全,錢晦不過是負責善後的罷了!
“無論如何,那人和這案子也脫不了幹係吧?”賀蘭提醒道,“既然插手了此事,那位錢大人恐怕不日就要被緝拿關押起來,公主若是還想親自處理他,恐怕要把握住時機了!
是啊。
按目前的推測,錢晦恐怕會落得不輕的刑罰,一旦被收監候審,恐怕就再難和他見上一麵了。
百花思忖了片刻,又放鬆警惕笑道:“這是鳳翔府的案子,不在開封府的職責之內,就算展大人明日將此事上報給大理寺請求調查,也要好幾日的功夫。”
“臣女冒昧問一句,”賀蘭輕聲道,“是公主還在猶豫嗎?”
百花低頭望著白瓷的小碗出身,半晌才歎道:“盡管我一直抗拒著驚鴻夫人的話,但我心裏還是慢慢相信了——當年他害死我外祖一家是個意外,他也曾經懺悔過——如此一來,要我親手殺了他,實在有些為難。”
賀蘭抬頭望著她的目光深不可測。
“不過眼下他惹了這樣大的事,恐怕難以善終,如此一來,倒是省了許多心思!卑倩ㄐΦ。
“公主打算把他交給大宋的朝廷處置?”
百花點點頭,又道:“不過,展大人在鳳翔府拿到的卷宗供詞都不足以指證錢晦,若是沒有證據證明那軍餉被劫上山的時候就已經是銅錠了,那錢晦的行徑就不能解釋為故意磨滅證據,頂多隻會落個殘酷暴戾的惡名罷了!
賀蘭道:“購置數萬兩之多的銅礦,總會留下什麼痕跡!
“我原以為充作軍餉的那一批銅錠和鑄造私錢的都是來自大冶私采的銅礦,不料卻沒查出什麼關聯來。”
白蒿在一旁聽了半晌,忍不住插嘴道:“也許那些銅錠都不是用銅礦做的呢?”
百花心裏咯噔一聲,轉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剛到汴梁不久,展大人不就來過咱們這,問過這事嗎?”白蒿偏著頭迴想到,“好像是說市麵上的銅錢少了,大家都去擠兌銀票,我還同他說王樓山洞梅花包子隻收銅錢,會不會是他們故意把錢囤起來了!
經她一提,百花驟然想起此事來。
當初的確聽他們談起過此事,因著這行徑說來也隻是遊離在律法邊緣,官府也不大好插手,加之後續鑄造私錢的事鬧了出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想來,王樓每日經手賬目之大,加之其餘幾個鋪子從夜市小販處換取銅錢長達半年之久,囤積的數量自然無法估量。
若不是故意幹擾貨幣市場以牟取暴利,那就隻能是......
“上元夜私錢大量流出陰差陽錯平息了擠兌風波之後,竟然再也沒出現過相似的情況,要麼是這囤積銅錢之人資本雄厚、心態平穩,”賀蘭揣測著事態,說話間自己也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要麼,這錢早就不見了。”
百花亦是心神俱震,半晌才問道:“一貫錢有多重?”
“十斤上下!卑总戚p聲答道。
“那這一批軍餉,不過幾千貫銅錢就能鑄成......”百花喃喃自語似的算著這筆賬,“一千貫錢可充作十萬兩白銀......”
“一百倍啊,這不就是......點石成金嗎......”白蒿也為之驚歎。
“有這樣的門路,哪還看得上擾亂市場得來的那一點蠅頭小利!辟R蘭冷笑道。
白芷輕聲道:“這些都是送往前線的軍餉......”
雖然聽來十分殘忍,可大宋的邊境出這樣的事,反倒對大夏國十分有利,隻是不知道公主怎麼想。
賀蘭見百花低著頭不說話,隱隱有些心疼,輕聲笑道:“公主迴來還沒見過安安吧,他正學著說話呢!
“今日就不去看安安了,這幾日在路上都沒睡好,有些累!卑倩ㄆ鹕,轉頭吩咐珊瑚道,“明日一早往平姨母府上遞張帖子,說我午後前去拜訪!
珊瑚低頭應了。
“失陪了!卑倩ㄕf罷就轉身往那頭迴廊走去。
賀蘭亦矮身福禮恭送,待到百花走得遠了聽得雪兒道:“公主是在中原長大的,安親王妃也是宋人,公主對大宋還是有些舍不得吧!
“和大宋無關,就算換了遼國,公主也一樣會為難!辟R蘭欣然笑道。
......
即便早早熄了燈,百花也等到入了更才睡著,所幸這一覺睡得還算香甜,像是要將前幾日欠的時辰都睡迴來似的,直到午時才醒。
珊瑚進來服百花穿衣洗漱,一麵道:“帖子已送過去了,平大娘子還說若是公主無事就到她那用午膳去,我想著公主這幾日沒睡好,就婉言謝絕了!
“說起來,昨兒晚飯用了那許多,這會兒反倒更餓了!
珊瑚笑道:“公主難得睡到這個時辰,中間缺了一頓,自然容易餓。”
百花聞言輕笑,又對著銅鏡端詳了一番,打趣道:“前些日子在朝雲姐姐那貪嘴,總覺得臉都圓潤了,還好出了一趟遠門又瘦了下來!
珊瑚聞言好奇道:“公主是打算和平大娘子商議如何處置錢晦嗎?”
百花笑道:“也不是商議。我心裏煩悶的很,想和平姨母說說這事,順便也聽聽她的意見。”
此前幾件案子盤根錯節,她許多次忍不住懷疑平姨母,眼下總算是撥雲見日了,她心裏除了愧疚,更生出了幾分安心和依賴。
更何況,這些事情她還能同誰提起呢。
思及此處又想起狄青那淡漠疏離的神情,她還是第一次覺得他無比陌生。
分明是他自己主動接近,忽然又要躲得那樣遠。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