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山在安遠(yuǎn)門之東,以山之平夷而得名,登上山頂更是緩若平岡。
仲春過半,山間的草木已顯露出勃勃的生機(jī),漸漸繁盛起來。
舉目可見大雁穿越稀薄的雲(yún)彩結(jié)伴而迴,低頭則能遠(yuǎn)眺城牆外低坡上的原野風(fēng)光。
百花一行避開人流,到了雅集的對側(cè)找了出隱蔽的地方停下。
周遭繁盛的草木隔絕了另一側(cè)的喧囂,雖然沒有開闊的視野,卻也令人心曠神怡。
珊瑚撩開簾子讓細(xì)碎的日光能灑進(jìn)車廂裏來,迴頭從廂格裏取出精致的食盒來。
“前日從王四娘子處帶迴來的點(diǎn)心,白蒿都裝上了。”
百花被這一路的走走停停晃得極為煩躁,懶懶道:“我瞧瞧。”
食盒上一層整整齊齊地擺著黃金糕,一旁則是小盞裝的布丁和雙皮奶,下頭一層則放著些鬆軟的糕點(diǎn)。
“這是白蒿做的花糕吧,昨日從玉娘子府上迴來就一直搗鼓這個呢。”珊瑚一麵說著,一麵拿出銀質(zhì)的餐具來,問道,“公主嚐嚐?”
百花接過那精致的小叉來,漫不經(jīng)心地感歎著王弗送的小物件頗為好用,再嚐那花糕清甜甘美,心下驟然舒暢了許多。
索迪爾往山的另一邊走了一遭,迴來啟稟道:“裏頭侍奉的小廝說午宴已經(jīng)開始了,午後是雅集,晚膳後還有戲班子唱戲。”
“在山上聽?wèi)颍俊卑倩ㄒ苫蟮馈?br />
“聽說半個月前張堯佐就派工匠上來,不僅搭了戲臺子,設(shè)了乘涼用的廊架,還從海眼井引了一流溪水出來。”
百花連連搖頭,笑道:“不過半日的雅集,竟舍得如此鋪張,看來這位張修媛果真十分得寵了。”
“杜平和陳聰已仿著張府的仆人做了裝扮,就等著雅集過半,尋個合適的人去引錢晦出來。”
“去吧。”
百花盤算著等錢晦出來恐怕還要一兩個時辰,索性歪在一邊先補(bǔ)覺。
一路上的顛簸讓困意愈發(fā)明顯,這會安定下來,倒有些睡不著了。
今日見過了錢晦,就算是了了自己的一個心願了,再等軍餉的事結(jié)了案,就要盤算著迴大夏國了。
來汴梁當(dāng)了這麼久的閑人,連性子都變得倦怠了,若是迴了大夏國,可不能再這樣懶散。
若是迴了大夏國,不知道又有什麼難事要接踵而至呢……
這一覺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夢裏似乎又看到了黃河以西的草原和興慶府的燈火。
朦朧中忽而聽得索迪爾低喝一聲“誰”,百花也跟著驟然驚醒。
甫一撩開門簾,又聽得索迪爾略帶訝異的聲音喚道:“狄鈐轄?”
百花下得車來瞧見果真是狄青,疑惑道:“你怎麼來了?”
索迪爾和珊瑚聞言都避到一旁去,留下二人單獨(dú)說話。
“你是來找錢晦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早晨去清暉橋的時候聽白蒿姑娘說你來了夷山,就跟著過來了。”狄青蹙眉道,“你準(zhǔn)備如何處置錢晦?”
見百花沉默著不說話,狄青又道:“眼下軍餉的案子已經(jīng)上報大理寺了,不日就會立案偵查,若是沒了錢晦,隻怕又要變成懸案。”
“我不會殺他。”百花坦言,“來夷山不過是想借機(jī)問幾句話。”
狄青為難道:“能否過幾日再問?”
“過幾日?”
“以錢晦的手段還不足以把貪墨軍餉一事做得這樣滴水不漏,因而幕後一定有權(quán)勢更大的人籌謀全局,若是眼下引起錢晦的警覺,恐怕他們會出麵遮掩此事,到時候查處起來更加困難重重。”
“不行。”百花冷冷道,“按你們的說法,在幕後之人浮出水麵之前都不能驚動錢晦。等到那個時候,錢晦早也收監(jiān)了,我恐怕見他一麵也難了。”
“以王大人的身份,在牢裏見他一麵更方便。”
百花聞言轉(zhuǎn)身,心裏確實(shí)認(rèn)真思索起這事來。
狄青上前一步到她正麵,繼而勸道:“若是軍餉一案再被擱置,要找到別的證據(jù)就更難了,錢晦極其幕後主謀逍遙法外,也不是你願意看見的結(jié)果吧?”
這話也不無道理。
百花沉默了半晌不迴答,抬頭反問道:“你為了錢晦的事,一直在監(jiān)視我?”
狄青聞言一愣,待到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笑道:“早晨見玲兒在做花糕,她說白蒿姑娘也向她請教花糕的做法,這才想起今日是花朝節(jié)。”
說話間狄青從懷中掏出一個細(xì)長皮囊,遞給百花道:“在鳳翔府意外傷你那次之後,就想著要替你尋些防身之物。正好花朝節(jié)是百花生辰,這個就當(dāng)做是賀禮,替你慶祝生辰了。”
時隔多年,竟然又在花朝節(jié)聽到了這樣的話。
百花心裏微微一動,接過那沉甸甸的皮囊倒過來,從裏頭取出兩根細(xì)長的鐵器。
“這是峨眉刺,瞧著不起眼,實(shí)則靈活敏捷,也便於攜帶。”
百花瞧那峨眉刺足足有兩個手掌長,兩頭尖利,中間鉚著一靈活的小圓環(huán),大約是要戴在手指上。
狄青見她一臉好奇地?fù)v鼓著,忍不住抓著她的手腕替她戴好、複而輕輕一推,那鐵刺就繞著圓環(huán)飛快地轉(zhuǎn)了起來。
“可攔可刺,可推可絞,加之你練過拳法,自然更得心應(yīng)手。”
“多謝。”百花摘下放好,輕聲笑道,“我是冬至出生的。但小的時候,我娘也會在花朝節(jié)為我慶生。”
兩人正說著話,忽而聽得索迪爾說杜平迴來了,忙招了他上前來問。
“小的和陳聰按吩咐假扮成張府的小廝,但午後的詩會開得十分熱鬧,錢大人不曾落單,眼下快開晚宴了,小的怕娘子擔(dān)心,特地出來通報一聲。”
“不必了。”百花吩咐道,“聽聞晚宴後還有戲班子唱戲,你和陳聰替我留意錢晦和張堯佐有沒有什麼親近之舉。”
杜平雖有些訝異,卻也不多問,領(lǐng)了命便退下了。
狄青好奇道:“張堯佐和錢晦有什麼關(guān)係?”
“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張堯佐在兵部任職,隱隱覺得錢晦來參加雅集的事不簡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