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看四下裏山巒無聲,惟有草色與夜色茫茫。
束千源束了束衣襟正色說道:
“劉少俠一表人才,豪氣幹雲(yún),此番又救我獄族於傾滅之際,老夫代數(shù)萬獄族一並謝過了!
說畢,躬身長施一禮。
劉馳馳趕緊推辭道:
“束長老言重了,此番獄族劫數(shù)還得獄族自己去解,我隻不過路見不平略施以援手而已,區(qū)微小事,不足掛心!
束千源點(diǎn)點(diǎn)頭話題轉(zhuǎn)到泠竹身上。
“我這義女泠竹,靈秀聰慧,跟劉少俠你早些時候就已熟識,不知劉少俠可曾留意到她有何奇特之處?”
劉馳馳疑惑道:
“恕晚輩眼拙,我未曾覺得有何奇特之處,不知束長老能否為我點(diǎn)明?”
束千源略一思忖道:
“她的身世!
“她的身世?“劉馳馳略微有些詫異道:
“據(jù)我所知,泠竹乃是洛陽城裏大風(fēng)堂冷堂主的二女兒,其姐名叫泠煙,我也曾見過,身世好像未有何特別之處!
束千源微蹙起眉頭道:
“是麼,這我也曾聽她提及過,但言語之間,好像對其生父並無多深的情意,反之倒不時流露出對其厭惡之感,不知你有未察覺到?”
劉馳馳想起她當(dāng)日救自己之時,曾跟自己提及過她此次離家出走,乃是與其父負(fù)氣爭吵所致,至於負(fù)氣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這裏他寬解道:
“長老不必多想,她父女二人之間想必是有些矛盾的,要不也不至於出走。但以晚輩估計(jì),必定不會是什麼大事。他人家中之事,誰也說不清楚,至於說到身世之憂,我想更不至於,長老盡管放心就好。”
束長老疑惑道:
“難道是老朽多慮了?不是就好!
“疼愛之心,可以理解。”
聽他這麼一說,束千源便擺手道:
“不說了,不說了,想必是我自己多慮了。但說到泠竹,劉少俠,老夫有一言正告於你!
劉馳馳忙說:
“長老您說,晚輩謹(jǐn)記就是了!
“老朽無兒無女,到晚年就得這麼一個義女,疼愛還來不及,所以你切記得要好生待她。如我知她不開心,我才不管你是否是我族領(lǐng)之朋友,定會要找你算賬的。”
劉馳馳忙說不敢,自己定然不會虧待泠竹,束長老這才放心,叮囑再三方才離去。
幾人佇立於山崗之上,向兩位長老告別。夜風(fēng)起於山梁之間,隻見他白發(fā)銀須的身影逐漸消散在那遠(yuǎn)處的崇山峻嶺之中。
劉馳馳轉(zhuǎn)眼看泠竹一臉淚痕,便幫她輕輕擦拭掉問道:
“可是舍不得?”
泠竹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惹人生憐道:
“他這一去,又不知何時才能迴去看他了。”
劉馳馳摟緊她,陪她在風(fēng)裏眺望著那早已消失不見了的背影......
甜兒下山之前,又進(jìn)殿裏奉了一柱香,出門即朝空中輕嘯一聲,隨即那青鸞聞聲而動,振起巨大的雙翼,轉(zhuǎn)眼飛越過山林消失不見了。
再一次翔過頭頂之時,劉馳馳心裏一哆嗦道:
“這明明就是一架幻影轟炸機(jī)好不好!”
被甜兒聽見又瞪他一眼。
“再跟你說遍,它名喚青鸞,本就是鳳凰神獸。你再別提什麼雞了,差之千裏!
劉馳馳吐吐舌頭感歎道:
“哎,如此看來,還是十六為人好說話一些。”
大家都笑,李默餘接話題說道:
“你還別說,十六久不在身邊,還真的有些掛念!
劉馳馳忍不住又調(diào)侃道:
“算了,有他媳婦兒在,你那點(diǎn)念想在他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甜兒粉臉又一紅。
“你們以後少提那呆子!
......
下山之時,天光已大亮。人流如織,街巷間熙熙攘攘,熱鬧依舊,諾大個繁華塵世又開始新的一天。置身其中,昨晚一戰(zhàn)恍若隔世,無人知曉他們的命運(yùn)於昨晚曾發(fā)生過如此巨大的顛簸。
生命如常,流水淌過一般不留痕跡。
他叫了輛馬車,將疲憊的諸位請入其中,自己也倚靠在車門旁犯困個不行。
......
車子穿街走巷,不多時候就在殷府門口停下了。
劉馳馳揉了揉睡眼跳下車來,站在府門黑底金字“殷府”的匾額底下一陣恍惚,心底湧起一陣唏噓,感從中來。
殷老夫人一改往日清晨誦經(jīng)奉香的習(xí)慣,早早就由府丁陪同等在了府門口。聞馬蹄聲響便迎了過來,見麵之後寒暄幾句,說到激動處,殷老夫人竟抱著宋甜兒流下兩行老淚來。
引見之後,老夫人看這一身杏黃衣衫,肩頭蹲隻鷹兒的女孩眉目秀美長相討喜,心裏不勝喜歡,自然拉著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
本來老夫人執(zhí)意要給泠竹安排單獨(dú)房間休息,但被甜兒拉過去耳語幾句後,便不再堅(jiān)持,由得她隨劉馳馳去了。
劉馳馳的東側(cè)廂房,日頭由紗窗上方斜斜地照射進(jìn)來,園子裏的花粉味在空氣中隱隱浮動,輕紗幔帳,暖爐溫香。
一進(jìn)房裏,泠竹便反掩上了門。劉馳馳迴頭,看她背靠在門上,美目婉轉(zhuǎn)間,已紅了眼眶。
他輕靠上去,輕輕吻在泠竹被淚水畫花的腮紅之上。她落入他懷裏,可著勁地用粉拳直捶,把他心口處捶得生疼。
他淚眼含笑著任由著她捶,直到她捶得累了,他方才輕聲說道:
“放心,我再不會離開你了!
聽他這話,那女孩倔強(qiáng)地朝著他哭,大聲地哭,放肆地哭,哭得他心碎成了幾片。
他一把摟緊她,不鬆手,一直要把她嵌進(jìn)自己身體裏去。
那女孩起初還推他,漸漸地沒了氣力,索性身體一軟任由著他去了......
“遇兒”咕咕一聲,知趣地飛到窗臺邊的楠木衣架上,轉(zhuǎn)頭看這對男女把幹柴燒成了烈火。
這一刻,亂世苦長,惟有感情足以慰籍人心。
黃昏時分,他從酣睡裏醒來。隻見房間裏,夕陽把金色的光線弄撒了一地,而在他身邊,甜睡裏的泠竹青絲似水,秀發(fā)如月華一般淌滿了他的胸口。
他返身吻住她脂玉般的耳垂,動靜中,又一次把她緊緊抱住......
時光,靜綿柔長,初夏的日子在空氣裏慢慢溶化,這一刻仿佛每個人都遺忘了時間。
晚飯時分,她把耍賴的他從床榻上拖起來。有人像知道他們不願意出門一樣,安排了仆從送了兩碗黨參乳鴿湯過來。
劉馳馳微微一笑,把補(bǔ)湯推到她麵前的桌子上。
“喝吧,邊喝邊告訴我後來發(fā)生了什麼!
此時的泠竹不哭不鬧,乖巧靜好得就似他初見她時的模樣。
她聽話地坐下,乖巧地拿起瓷勺兒喝湯,眨巴著美目不時瞅一瞅他瘦了的臉龐。
他微笑著撫住她手背,心中柔軟似水。
泠竹穩(wěn)穩(wěn)心神,輕輕歎息一聲說道:
“那一日,在洛陽龍門山巔的石洞中,你一瞬間平白地消失了影蹤。我起初愣在原地,發(fā)愣了許久,待到反應(yīng)過來,我才放聲無助地哭了起來,一直哭到黃昏,夜色開始彌漫了山崗......”
說到這裏,她看了眼劉馳馳,幽幽眼神中似乎還藏著那日留下的無盡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