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把十年的經曆寫成一個故事梗概朗誦出來,估計連十分鍾都不需要。
我有種看破紅塵的絕望,等我死後,後人提起我的生平事跡,可能不到一分鍾就講完了。順便我還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大凡後人用超過十分鍾時間去議論的人,往往都是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偉人。
聽完我的故事,冀靜沉默了很久。
我留意著她的反應,說真的我很好奇,當初中那個我的形象徹底毀滅後,她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現在的我?
我之所以能保持平靜,是因為不僅我變了,她也變了,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她,這讓我覺得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都逃不過歲月無情的殺豬刀。
她醞釀了一下感情,醞釀出一句很偏離重點的問題:“你高中真考過倒數第一?”
我點頭:“是的。”
她一副看穿了我心肝脾肺腎的樣子:“不可能,你又在騙我。以前你玩得比誰都瘋,成績比誰都好,一不留神就考個第一。就算你進了高中墮落了,也不至於考倒數第一吧,肯定是編出來逗我的。”
我有點小迷茫,不確定她到底是不願意相信偶像倒塌,還是不願意我欺騙她。
我二十歲的時候決定離開這座城市,離開的前一天我去爬青城山,偶遇一位老道士,他送了我八個字:“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當時我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人活一輩子誰不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我過三十歲生日那天,突然有點相信這句話了。
仔細迴想我過去的三十年,再和身邊的朋友們對比,發現我真有點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我的生活和他們相比有著更多的起起落落。
我小學一年級就讀於一所鄉村小學,那所學校的師資力量難以用語言描述,再加上我特別調皮,基礎打得特別差,那時候念拚音我常常這樣念“啊哦哦,摸波波”,說白了我根本不會拚音。
二年級轉學到鎮上一所小學,我的成績在全班正數第四十,倒數第五。直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看了一部逃學威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該談一場戀愛了。
談戀愛首先要找個對象,我看中了班裏的文藝委員小芳。
我那時候非常奔放,放學後直接找小芳表白了。
沒成想她比我更奔放,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問:“你喜歡誰?”
她答:“劉誌文。”
我問:“你為什麼喜歡劉誌文?”
她說:“因為他每次都考第一。”
我怒火中燒,撂下一句狠話:“你給老子等著!”
後來我就發了狠要考第一,太刻意的事兒總是難以成功,眼睜睜看著劉誌文又當學習委員又當班長我隻能在心裏罵娘。直到我讀小學第六冊,也就是三年級下學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改變我命運軌跡的事情。
那時候發誓要考第一的我決定偷偷努力,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華麗出場,可惜沒找到努力的方向。對一個不滿十歲的小男孩兒來說,努力了幾個月還沒出成績,這是很打擊人的。我記得那一天放學後,我拿著一張卷子去數學老師的辦公室門口,卷子上有很多題目我都不會做,我想去問老師,又不好意思,在此之前我從來沒主動問過老師任何問題。
我在辦公室外麵徘徊了很久,幾個月來的辛酸湧上心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事實證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我的哭聲驚動了教我們班數學的周老師,她對我如此神奇的求學經曆感到欣慰,並且許諾每天放學後都幫我補課。
我永遠都記得那天傍晚,周老師拿出幾十根牙簽一樣的彩色塑料棒,不斷的排列組合,告訴我為什麼三三得九,為什麼四四一十六,為什麼五五二十五……說來也怪,以前不明白的東西,在那天以後,我全都明白了。
後來我初中有位老師說過一句話:隻要找對了方法,學習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這句話非常有道理,我小學三年級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我感覺還沒怎麼發力呢,周老師隻幫我補課一個星期,我一不小心就考了個第一。
我不僅數學成績上來了,語文成績也跟著起來了。當我人生第一次考第一那天,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裏,問我抄的誰的,我當時特別委屈,又是周老師站出來幫我說話。
班主任依然半信半疑,拿出另一套試卷讓我現場做給他看。那一天,在辦公室裏,在八個老師和教導主任的強勢圍觀下,我做完了那套試卷。
結果令大人們都很震驚,最後經驗豐富的教導主任感歎了一句:“這娃開竅了。”
就這樣,我從一個差生變成了一個尖子生,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次大起大落。
小學四年級對我來說是悲傷的一年,小芳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自從我考了第一,她就轉學了。同年,周老師因為工作出色,調去了縣裏最好的小學。此後的很多年裏,每次唱起“老師窗前有一盆米蘭”,我都會想起周老師。
上了初中以後我玩得更瘋了,學會了抽煙打街機以及調戲小女生。那時候我多次取得全班第一的成績,每次考試成績公布的時候,冀靜總會轉過來用鋼筆輕輕敲我的腦門兒,好奇道:“你腦袋到底怎麼長的?”
每當那個時候,我都特別得意,總會撩著額前的頭發耍酷。
我的高中時代特別混亂,一言難盡。
曾經我一直以為自己很特別,上了高中以後才發現有很多跟我類似的人,而且一山還有一山高強中更有強中手。比如我的朋友阿賓,這貨五毒俱全上課連筆記都不做,一個星期總會逃幾節課,成績卻好得沒話說,後來成為我們十三個人之中唯一考進名牌大學的偶像級人物。
我和阿賓相反,高中時代我經曆了人生的第二次大起大落,從尖子生重新變成了差等生。那個時候我特別關注德尼爾森,因為他被人稱作水貨。我高中時期也被人稱作水貨,我入學時的成績非常靠前,沒過多久我的成績非常靠後,半年後我就考了個倒數第一,一年後全年級倒數第一。
“你怎麼老走神,是不是沒休息好?”冀靜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將我從迴憶中一把拉了出來。
“不好意思。”我有點尷尬,問:“你剛才說什麼?”
她說:“我問你那個倒數第一怎麼考出來的?”
我說:“很簡單,交白卷。”
她問:“為什麼?”
我說:“因為我想讓我父親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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