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
我望著露珠閃耀的草坪,在暖暖的陽光中瞇著眼吐出一個煙圈,心裏有種暗暗的歡喜,就像幼時父母一出門,我就扔下作業奔到客廳開電視的感覺一樣。
在醫院的兼職還算輕鬆,雖然要穿一身惡心的粉紅色護士服在接待處做登記,去病房換鮮花送報紙,工作千遍一律,但時薪卻不低,唯一難以忍受的事情就是煙癮。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心裏一慌,我隻來得及扔掉手中的煙頭,煙盒和火機卻因為匆忙轉身的動作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在我的驚唿聲中,金色圓珠落進一隻手掌中。
還好,沒有摔到我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望向救了我寶貝一命的人。
是一個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披著一件黑色大衣,靜靜地站在那裏。
有些麵熟。
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
我想我一定是被太陽曬暈了,腦子裏才會冒出這麼詭異的一句。
他有一雙漂亮的棕眸,卻深沉不見底,即使在陽光下,也冷然無波。
淺灰色的毛衣,黑色長褲,他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握著我的orblighter,細細把玩著沉默不語。
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我在心裏作了評論,雖然那張容顏上已有風霜的痕跡,可卻更添了成熟深沉的味道。
“那是我的。”我出聲,望著他手中的東西。
viviennewestwood限量的orblighter,好幾次我都想把它珍藏起來,卻又總是忍不住拿出來用。
他抬眼,目光平淡如水,我的心跳卻莫名其妙地亂了一拍。
“很漂亮,”他伸手遞給我,“對你很重要?”
“別人的禮物。”我點頭,他應該是沒有錯過我剛才那一聲驚唿。
“男朋友的?”我有些意外,他居然會繼續交談下去。
“前男友。”我誠實地迴答,在晴朗的早晨和一個很有型的男人交談的感覺不錯,盡管他並不年輕。
“懷念?”他的話語,實在是簡短得可以。
“我要那麼多懷念做什麼?迴憶能吃得飽還是穿得暖?”我搖頭失笑,“我隻是喜歡東西本身,和人沒有關係。”
他似是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打量著他。
對於這個男人而言,沉默不是金,是劍。
我撿起地上的煙盒。
“你抽七星?”他又問。
“問別人借來的,”我拋著煙盒,一下又一下,“我抽駱駝。”
“駱駝很烈。”他說,低沉的聲音帶著動聽的磁性。
“我喜歡駱駝,很有耐性,就像我自己。”
他淡淡一笑,讓我驚豔好吧,我承認這個詞匯並不合適,可一瞬間,我心裏就有一種類似於這樣的感覺。
“不過大凡有耐性的人都不聰明,這是一種補拙的方式。”我補充道,期待可以再次看到他的微笑。
可他又迴複了平靜的表情,讓我隱隱覺得失望。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突然稱讚,語氣平和,卻讓我竊喜。
“我不是孩子。”我不服氣地辯解。
“在我看來是。”他迴答。
“你並不老。”
“謝謝。”他淺笑。
“你是這裏的病人?”我問,注意到他臉色有些蒼白。
他點頭。
我沒問他什麼病,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為覺得他讓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種謹慎的感覺。
這有點奇怪。
“你是這裏的護士?”
我搖頭:“隻是兼職,我還在讀大學。”
“讀什麼?”他問。
“m大建築係。”我迴答。
他的眼裏忽然閃過一抹朦朧不清的情緒。
我心中微微困惑。
“那個專業的華人應該不多。”他徐徐開口。
“嗯,可我是個好學生,”我幾乎是得意地自誇,“更何況,我有目標。”
“什麼目標?”
“你知道倫敦soho區的玻璃劇院和i女erness的古典公寓嗎?很難想象那是出自一個人手下吧?”我興奮地介紹自己的偶像,“那都是一個中國女設計師的作品喔,而且,她當初就是m大我這個專業畢業的!”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這麼激動,他頓時怔愣,許久才緩緩應了一聲:“哦,是麼?”
“她叫冷歡。”不滿意於他平淡的反應,我悶悶地說。
“我知道。”這一次,他急促地迴答,聲音有些壓抑。
“其實,我的名字和她很像呢,”我自嘲地一笑,“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像她那樣成功。”
“你叫什麼名字?”他望著我,陽光下的棕眸閃著琥珀色的光芒。
“寒悅。”
寒對冷,悅對歡,真的是巧合對不對?
他又是一怔。
“你符合名多一點。”他下結論。
“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得以安逸無憂地長大。”我笑,確實我屬於比較開朗的人,性格悅多於寒。
“你很幸運。”他的目光有些蒼涼,表情深沉得叫我看不透。
小徑盡頭響起腳步聲,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過來,在他身旁站定,瞅了我一下,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他點了下頭,隨即看向我:“寒小姐,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再見。”
“什麼時候再見?”我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他迴過頭,有些疑惑:“什麼?”
“你說再見,我問你什麼時候再見。”我靜靜地看著他,再一次重複。
他怔住,他身旁的男人也很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他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隻是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我站在原地有點生氣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這樣漠視我,他這算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走掉,太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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