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半片月亮掛在樹梢上。涼風(fēng)習(xí)習(xí)，蟲聲唧唧，幾隻螢火蟲掛著燈緩緩飛舞。這場景，要多浪漫有多浪漫，如果沒有那隻撲螢火蟲的大黃的話。


    秦氏、小草和三爺坐成一排，眼巴巴地等著小暖彈琴。琴案後的小暖，為了顯得高雅，特意穿了件水藍(lán)色寬衣大袖的長衫，頭梳飛天髻，耳垂明月璫，跟平時小丫頭的模樣大有不同。她深吸一口氣，垂眸抬手。


    見姐姐要開始了，小草一聲唿哨把大黃叫迴來摟著。


    “當(dāng)——”小暖撥動瑟弦，三爺眉頭微跳；“錚——”小暖撥動第二根弦，聲音婉轉(zhuǎn)而出。小暖雖然沒將節(jié)奏快慢處理好，但沒有彈錯一根弦，真含了幾絲離愁別緒在裏頭，三爺眉頭舒展，嘴角翹了起來。


    當(dāng)小暖停手看過來時，秦氏和小草齊刷刷地看著三爺，等講話。三爺點頭，“初學(xué)便能彈出琴韻，很有悟性。”


    “是吧？我也覺得小暖彈得很好聽，讓人聽著心都靜了。”秦氏大加讚賞。


    小草更會誇，“正所謂……餘音繞梁，三日猶不絕，說得就是我姐！”


    大黃爬在地上，眼睛依舊追著螢火蟲，沒發(fā)表意見。


    小暖笑了，來了這三年她沒少聽琴，就她剛才這一曲，連中規(guī)中矩都算不上，卻得了這樣的盛讚，三爺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娘親和小草是護(hù)犢子，才覺得她彈得好。


    不過，她喜歡聽！可惜今天人多，不能讓三爺舞劍，待過兩日再說。小暖美滋滋地迴到三爺身邊坐下，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水果、點心聊天。


    秦氏講著棉花今年的長勢，小草說著在書舍和豐園發(fā)生的趣事，小暖靜靜聽著不說話，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桌下。因為三爺趁著月色和袖子的掩護(hù)，握住她的手，一點點地為她按摩指尖。不用看他的臉色，也不用聽他說話，小暖就感覺到他對自己憐惜，心也跟著柔軟得一塌糊塗。


    她大膽地張開手指，與他十指相扣。三爺?shù)膭幼魍Ｗ。�微微收緊。舒適的溫度自手心蔓延開，溫暖了微涼的秋夜。直到三爺告辭時，兩人才將手分開。


    晟王到了，濟(jì)縣文武官員都登門拜見，三爺效率一日內(nèi)便將該見的都見了一遍，但知縣盧奇淵卻被擋在門外，沒得機(jī)會進(jìn)去。快傍晚時分，盧奇淵托著兩條腿迴到縣衙時，覺得自己的官途都黯淡了。


    盧夫人聽聞此事，也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晟王怎麼可以這樣！”


    “為何不可？他來這裏不是公事，當(dāng)然是想見誰就見誰！”盧奇淵沒好氣地道。


    盧夫人又問道，“那此事會不會牽連到已經(jīng)歸京的林平？”


    “這我如何得知！”盧奇淵站起來，甩袖就往外走。盧夫人連忙問道，“老爺何處去？”


    “自然是去安排人夜守良田，絕不可再丟一粒米！”否則，他頭上的烏紗就不必要了！


    盧夫人心疼丈夫、擔(dān)心兒子、恨著小暖，卻也無可奈何，隻盼著晟王快點迴京，盼著老爺在濟(jì)縣的這一任知縣趕緊過去，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忙完了公事，剩下的時間就是陪著小暖了。三爺身著舒適的棉袍，跟小暖一起窩在第一莊的書房裏，教她彈琴、寫字，日子快活如神仙。


    一轉(zhuǎn)眼，三爺就要歸京了。小暖拉著他的衣袖，依依不舍，“再過幾日，我們?nèi)サ谒那f收棉花，很快就能再見了。”


    三爺卻道，“你們年底之前莫進(jìn)京，在此好生過日子，若是想我便去書信，我過來陪你。”


    這一別，便是明年了。小暖的手一下就收緊了，她張了幾次嘴，最終隻說了一句，“不要讓周瓊?cè)A去晟王府或第五莊玩兒。”


    三爺笑著應(yīng)了，“放心，她進(jìn)不來。”


    “你照顧好自己和華嬪娘娘，不要管旁人。”小暖又低聲叮囑道，“咱們明年就要成親了，莫多生枝節(jié)。”


    “好。”三爺應(yīng)了，“若是無牙道長或你師傅歸來，你記得給我送個信。”


    小暖抬頭，不知道三爺找?guī)熥婧蛶煾涤泻我�事。三爺笑道，“我要問問他們，該怎麼樣平安大吉地把你迎進(jìn)府中。”


    小暖臉紅了，小草一個人鬧騰也就罷了，怎三爺也作出一副他們馬上要成親的樣子，明明還有十個月零五天呢。


    送走了三爺，小暖緩了一天才有精神做旁的事。今年又是一個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好年頭，登州近萬畝的棉花開滿了雪白的棉花。雖然今年的棉花比去年多幾倍，但價格卻一點沒降，喜得種棉人嘴都合不攏，白天夜裏像看寶貝一樣守著棉田，守著一家人的希望。


    這些棉花摘下來後，綾羅霓裳、棉坊和登州大小的織布行搶著收，農(nóng)人手裏的棉花真真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比他們種五年糧所得的銀錢還多！百姓笑口常開，有口皆讚秦安人和文昌郡主。


    登州的喜報傳進(jìn)京城，建隆帝大喜，下聖旨讚揚(yáng)登州知府治理有方，讚揚(yáng)秦氏和小暖功德無量，並令登州附近十八州，明年每州種棉花的畝數(shù)不得少於千畝。


    登州及其附近的十八州，占了大周近三成的疆土！朝廷大力推廣棉花，可喜壞了登州的大小棉商，因為棉花的印染、紡織技術(shù)，都他們手裏。大家憋足了勁兒地鑽研織棉技術(shù)，要讓登州稱為棉布之鄉(xiāng)。


    當(dāng)然，這些人的主心骨和風(fēng)向標(biāo)，便是陳小暖的棉坊。因為棉布紡織的大半技術(shù)，都是由陳小暖的棉坊鑽研出來的。早在今年夏天登州各處棉花長勢喜人時，小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棉花豐收時的盛況，她的棉坊不惜重金網(wǎng)羅天下能工巧匠愈百人，將他們安置在南山坳內(nèi)，一起鑽研製棉技術(shù)。


    除此之外，小暖還在登州附近的十個州內(nèi)，每個州買進(jìn)良田不下於兩百畝，這些棉田第一用處不是種糧賣錢，而是種棉花，供工匠們研究各地棉花的差異，尋找最合十的種棉土壤，種出最好的棉花，織出最好的棉布。


    因為小暖已經(jīng)預(yù)計到，三年後棉花廣為種植，棉布必將走近千家萬戶。到時各商號比的不是有沒有棉布、有多少棉布，而是誰家的棉布質(zhì)量最好。小暖高瞻遠(yuǎn)矚，未雨綢繆，圖的是三年後的優(yōu)勢。


    招攬工匠、買進(jìn)良田、收購棉花等，樣樣需要銀子，綾羅霓裳賺得錢如流水一般從庫房裏流出去，小暖毫不心疼，隻想著怎樣才能平衡收支，不要斷了綾羅霓裳的資金鏈，引致風(fēng)險。


    她不心疼花出去的銀子，秦氏也由著小暖折騰，但有人著急。


    這日，李嬤嬤跑到秦氏麵前，很是焦急地道，“夫人，奴婢和王姐姐在登州相中了一個玉屏風(fēng)，隻需兩百兩銀子，但管家卻跟奴婢說，咱們莊子的賬上沒現(xiàn)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