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蒙蒙細(xì)雪，李鄴披上一頂鬥篷來到了東院，一般大戶人家都有東院和西院，東院是出嫁女兒帶女婿迴來住的地方，西院則是客人或者幕僚的住地。


    李岱有兩名幕僚，剛到長安，目前就住在西院，而東院則被仙姑李騰空帶著幾個徒弟住進去了。


    東院占地約一畝，十幾間屋子，院子也不小，隻見院子裏豎了九根木樁子，按照九宮格排列，兩名小道姑正在木樁上練劍，腿上還綁著鐵砂袋，兩名女道姑都行如蛟龍，非常流暢，腳下很穩(wěn)健，手中之劍寒光閃閃，招數(shù)層出不窮。


    小道姑清羽在另一個角落裏練飛刀，一丈外，九把飛刀都百發(fā)百中。


    李鄴暗暗點頭，之前他還覺得李騰空的徒弟們武藝平平，現(xiàn)在看來還真不錯，有點本事。


    “阿姑！”


    小紅喊了一聲，向李騰空揮揮手。


    小紅之前是裴三娘安排給李騰空端茶送水，不料李騰空看中了小紅，準(zhǔn)備收她當(dāng)小徒弟，嚇得裴三娘連忙把小紅撤迴來。


    “小紅來了，喲！阿鄴也來了。”


    一聲阿鄴拉近了李鄴和李騰空的距離，李鄴躬身行禮道：“阿姑好！”


    “快進來！快進來！”


    李騰空對李鄴還是很感激，上次李鄴給了她五千兩黃金，折合五萬貫錢，買了八萬石糧食賑濟淮北災(zāi)民，救活了多少百姓，這份恩情李騰空一直記在心中。


    李鄴走到木樁下，細(xì)看兩名師妹練劍，李騰空笑道：“你是高手，你來指點一下。”


    李鄴笑了笑道：“掛鐵砂並不是好辦法，讓他們在河底練劍，感受水流出劍，效果會更好。”


    李騰空苦笑一聲道：“她們都在水下練過，練了三年，現(xiàn)在就是極限了，速度還行，主要是力量跟不上，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朱雀心法的。”


    “阿姑，烈鳳呢？”


    “師父去青城山無極宮了，去探望她的師姐青靈真人。”


    李鄴一怔，“烈鳳還有師姐？”


    “去房間裏坐吧！我給你說些事情。”


    兩人來到堂上坐下，李騰空沉吟一下道：“本來有些秘密是不能告訴你，但如果不說，你就不會知道五千兩黃金是怎麼用掉的，你會以為是我們私貪了。”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李鄴搖搖頭道。


    “你現(xiàn)在沒這樣想，但不代表以後不想，我沒有出京城一步，事情都辦妥了，賑濟糧食都發(fā)放到饑民手上。”


    “阿姑是托人去辦妥的？”


    李騰空笑道：“發(fā)放八萬石糧食，可不是幾個人能辦妥，是數(shù)百人在做這件事，有人負(fù)責(zé)去江南購買糧食，有人負(fù)責(zé)發(fā)放糧食，還有人負(fù)責(zé)清點饑民。”


    “這些事情是一個教派在做嗎？”


    李騰空笑了笑道：“準(zhǔn)確說是四個教派在做，長安太清宮、廬山紫霞宮、衡山金牛宮、青城山無極宮，這四座道宮都是女道士修行之地，彼此淵源很深，實際上是青城山無極宮的四個師姐妹開創(chuàng)的，她們師父叫做李無極，在青城山開創(chuàng)了無極宮，我?guī)煾噶银P十四歲從河?xùn)|裴家出走，便在無極宮出家做了女道士，後來她又進入皇家，先後收了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為徒後，天子替她修建了太清宮，她算是有了自己的根基。”


    “烈鳳就是師祖的道名？”


    李騰空點點頭笑道：“她是帶藝拜師的，她叫裴天鳳，後來被朝廷封為天鳳真人，後來據(jù)說飛龍嫌她脾氣暴烈，就給她改名烈鳳，她是李無極的二徒弟，各地道友口中提到的天鳳真人，就是烈鳳。


    大徒弟叫做謝青靈，被封為青靈真人，繼承了無極宮，老三叫張紫雲(yún)，被封為紫雲(yún)真人，在廬山創(chuàng)建了紫霞宮，老四叫孟羅金，被封為羅金真人，在衡山開創(chuàng)了金牛宮，這次淮北救災(zāi)就是青靈真人發(fā)起，四個道宮有錢出錢出錢，有力出力，但幾個道宮都很清貧，一共募到了五萬三千貫錢，光你一個人就出了五萬貫，想想你的重要性。”


    李鄴笑道：“難怪阿姑要給我說清楚！”


    “正是如此！”


    “那阿姑怎麼又去了廬山紫霞宮？”


    李騰空眼中流露出憎惡之色，“我和玉真公主關(guān)係惡劣，我看不慣她的風(fēng)流放蕩，根本不是修道之人，十年前，我一怒之下就離開太清宮，前往三師叔的紫霞宮修道，那裏才是真正的修道，這些天我搬來你父親府上，也是為了躲開玉真公主。”


    李鄴沉吟一下又問道：“朱雀跟隨烈鳳一起去青城山了？”


    “當(dāng)然，不過你小子不厚道，朱雀可是生氣離去的。”


    李鄴愕然，“為什麼？”


    “我不清楚原因，朱雀進宮，好像貴妃娘娘給她看了一塊寶石。”


    李鄴額頭頓時出現(xiàn)三根黑線，早知道楊貴妃到處炫耀寶石，自己就不給她了，不僅虢國夫人威逼自己給她找寶石，現(xiàn)在連朱雀也生氣了，她可是堂堂的貴妃，幹嘛要向朱雀炫耀？


    這時，清羽進來給他們上茶，轉(zhuǎn)身時，她又偷偷向李鄴吐下舌頭，扮了個鬼臉，小娘子之氣十足。


    “清羽，別這樣，很無禮的！”


    清羽噘著嘴出去了。


    李鄴望著她背影笑道：“上次打她一拳，她還在生我的氣？”


    李騰空笑道，“她和她爹爹一樣性格率真，你若待她好，她會和你掏心窩子，可如果你欺負(fù)她，又欺騙她，她就記仇了，所以你打她一拳，又假裝受傷騙她，她對你的成見就深了，慢慢來吧！”


    “她爹爹是誰？”


    “她爹爹比較有名，就是詩人李白。”


    李鄴這才恍然，原來李白去太清宮探望女兒，就是清羽啊!


    “她叫李清羽？”


    李騰空搖搖頭，“她隨母姓，叫做許平陽，清羽是我給她起的道名，她對父親怨念比較深，前段時間父親來探望她，她都不見。”


    說到父親，李鄴沉吟一下又問道：“阿姑去看過祖父了嗎？”


    李騰空搖搖頭，“他作惡太多，累及天下蒼生，我以他為恥！”


    李鄴淡淡道：“阿姑，累及天下蒼生的原因是唐朝邊境不靖，國力負(fù)擔(dān)太重，又有大大大小的權(quán)貴兼並土地導(dǎo)致，其實和祖父無關(guān)，早在武則天時代就開始了，之所以出現(xiàn)開元盛世，那是因為漕運之利，帶來了江南的大量財富和糧食，長安乃至關(guān)中才會空前繁榮。”


    李騰空沒有吭聲，李鄴又道：“大唐建國之初，有隋朝積累下來的巨量財富，一直用到了高宗後期，朝廷才能輕徭薄賦，與民休養(yǎng)，那時舊貴族消滅得差不多了，新貴族才剛剛開始，大唐地多人少，才能實行府兵製，朝廷幾乎沒有了軍費負(fù)擔(dān)，後來一個權(quán)貴生十個兒子，十個兒子又生百個孫子，每個孫子都要土地、要莊園，加上百年人口滋生，土地根本不夠用了，農(nóng)民的土地被兼並沒了，府兵製也就垮了。


    然後開始募兵製，朝廷軍費猛增，自耕農(nóng)越來越少，大量權(quán)貴逃稅，又年年爆發(fā)和吐蕃的戰(zhàn)爭，朝廷的財政就越來越難，這不是某個一個宰相能改變的，除了加稅，朝廷沒有任何辦法，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朝廷和地方的權(quán)貴數(shù)量越來越龐大和胃口越來越貪婪，才是曆朝曆代滅亡之根。”


    李騰空歎口氣，“你祖父還能活多久？”


    “我也不知道，最多一兩個月吧！”


    李鄴最後勸道：“阿姑既然修仙，那就要拋開一切情感和世俗上的負(fù)擔(dān)，靈臺空明，無私無欲，無牽無掛，可如果祖父去世，你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麵，尤其發(fā)現(xiàn)自己錯怪了父親，你心中就會有一個結(jié)，那就別再想修仙了。”


    李騰空眉頭輕皺，“我會錯怪父親？”


    “阿姑，錯不錯怪都無所謂，關(guān)鍵是你不入世，又怎麼能出世？”


    李騰空渾身一震，喃喃低語道：“不入世，又怎麼能出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