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楊黎親手製作出的那兩份方案的時候，方好就知道，文一今年運動會的開幕式照樣不會出什麼差錯。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當天下午的排練過程中，楊黎設想出的方案沒有一點兒問題，全班人都井然有序的進行並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那時大家僅僅排練了一次。


    文一的班服是春天和秋天都能穿的連帽衛衣，白色，沒有太多冗雜的圖案，但從遠處看過去是一片幹幹淨淨的顏色，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同樣和他們班一樣在操場上排練的也有幾個班，影影綽綽的，看的不太清楚，方好隻掃了幾眼就收迴了目光。


    按理來說，舉牌的那個人站在每個班最顯眼的位置，是可以不穿班服改穿自己衣服的。但方好沒在這上麵準備，她在這兒有自己的打算。


    因為也有另外的班級在，他們練了幾遍之後就原地解散，各自找地方休息一會兒，把地方讓給別的班。在文一剛解散不久，遠處站在操場中間的一個班級開始集合，浩浩蕩蕩的帶著隊伍站到了起跑線前。


    方好走到主席臺旁的陰涼處把班牌放好，和葉臻臻並肩在臺階上坐下。過了一會兒，葉臻臻不知道從哪翻出兩塊檸檬糖，遞給方好一塊。


    方好換了隻手拿班牌，另一隻手剝開包裝紙把糖塞進嘴裏，看著遠處發呆。


    “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是……”葉臻臻閑得無聊，含糊不清的開始學每年學生會主席的介紹詞，“呃，看不清啊，是……是理科一班！”


    在聽到班級名的時候，方好瞬間從放空的狀態中迴過神來，眨巴了一下眼，往前麵看去。


    她們坐的這個位置恰好在一大片陰影處，又有一塊半人高的班牌擋著，外麵的人很難看到裏麵是誰。但又不擋方好的視線，她仗著沒人能看到，肆無忌憚的看著那個一眼就能看到的人一點一點朝著她走來。


    宋聞歸在最外側，也就是挨著主席臺的這一列。


    理科一班的班服是黑色的衛衣，在胸口有一個白色的阿拉伯數字“1”，同樣是簡約的款式，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和他們班的班服有點像情侶款。


    “他們挺拔如鬆，他們風姿卓約，鷹擊天風狀，鵬飛海浪春，理科一班的運動健兒們正踏著穩健的步伐朝我們走來，”葉臻臻持續的“解說”著，“讓我們期待他們在運動會上的精彩表現！”


    是啊，他挺拔如鬆，他風姿卓約。方好想。


    黑色衛衣鬆鬆垮垮的掛在宋聞歸的身上，少年的脊背挺直，腦瓜頂還有一根翹起來的頭發在空中亂晃著。他抿著唇，在經過主席臺的時候好像並沒有要開口合著大家喊口號的意思。


    方好疑惑的歪歪頭，沒想到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天王蓋地虎，闖進985，寶塔鎮河妖，考進211！理科一班，奮勇向前，理科一班，永遠第一！”喊口號的時候，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臉上的表情無比自然且自信，帶著一種天生的驕傲。


    葉臻臻：“噗哈哈哈哈哈哈——”


    方好使勁忍了半天也沒忍住，哈哈哈的笑出聲來。她聽到了，這一堆人裏就喬韻和朱紹喊的聲音最大。幾乎是同時，操場各處爆發了一陣大笑。


    他們絲毫不在乎，昂首挺胸的走到主席臺左側停下整頓。這時，方好聽到喬韻說話了：“宋聞歸，你為什麼不喊？”


    宋聞歸淡定道：“我喊了。”


    “放狗屁，”朱紹無情的拆穿了他的謊言，“我就站在你後邊兒，你喊沒喊我不知道？”


    “行唄，”喬韻冷笑了幾聲，“成心針對我。之前每年你都喊，就今年我管這事兒，你就不喊了唄？”


    宋聞歸：“我喊，我喊行了吧？”


    方好在心裏偷偷笑了兩聲。


    “小排頭往迴帶！”方好聽到喬韻喊了一聲，“再來一遍！這次加上開幕式的節目！”


    她聽到宋聞歸似乎重重的歎了口氣。


    在他們全部轉身往迴走之後，方好偷偷看了一眼。喬韻是理科一班舉牌的，她本來走在最後，但沒走兩步，喬韻抱著班牌走到宋聞歸身邊，伸出手警告的點了點他。


    “哎，哎，”旁邊的葉臻臻笑得喘不過氣，扶著方好的肩膀狠狠的吸了兩口氣，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的眼淚，“不行了不行了。”


    這次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遠遠的，那道彪悍的口號就已經飄到了這邊。這次他也應該不會往這邊看吧，方好這麼想著，把頭探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宋聞歸正好走到她麵前，麵無表情的開始跟著他們喊口號，同時，他麵無表情的往這邊看了一眼，於是麵無表情的和滿臉笑意的方好對上了視線。


    兩人都是一愣。


    宋聞歸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卡了個殼。不過很快，他就別開了視線，開始專心跟著前麵的同學走位。


    隊伍裏的朱紹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了主席臺上，舉著手機開始放音樂。


    輕快的節奏響起，葉臻臻幾乎是在聽到前奏的一瞬間就笑癱了，她歪在臺階上，手在空中瘋狂的揮舞著：“我靠——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他們是個手勢舞加上喬韻solo跳舞的節目，方好沒注意別人，隻是認真的盯著宋聞歸。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給自己打個氣。每次多吃一粒米，都要說聲對不起。魔鏡魔鏡看看我，我的鎖骨在哪裏。美麗我要美麗，我要變成萬人迷！posepose，我要變成萬人迷——！”


    那天的理科一班所有人都在又蹦又跳，大聲的唱著：“我要變成萬人迷——！動次打次！”


    下課後，方好扶著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葉臻臻迴教室，屁股剛坐穩，桌鬥裏的手機就震了一下，她環顧了一下教室，解鎖手機。


    【s：？】


    方好沉默了一下，迴：【你們的節目很好，我覺得校領導會喜歡的[可愛]】


    【s：……】


    方好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不過沒我們班好】


    宋聞歸覺得省略號簡直最符合他現在的心情，於是又發了一串過去：【……】


    方好還想跟他說兩句話，奈何這時上課鈴響了，她匆匆忙忙的迴了個要上課了，就按熄了手機。


    下課後，方好再打開手機，屏幕上躺著宋聞歸的一條留言。


    【s：嗯】


    5月26號，附中一年一度的春季運動會如期召開。開幕式設在了當天的上午，先是高一年級，之後高二先從理科班開始。


    理科一班的表現和那天一樣，甚至更精神飽滿一些。方好看到坐在主席臺上的校長笑得合不攏嘴，不斷和旁邊坐著的年級主任交流。


    其他班的口號和節目都中規中矩，很快，理科的倒數第三個班緩緩帶隊，走到了起跑線前。


    方好拜托站在前麵的大排頭幫她拿著班牌，跑到操場邊提起那個巨大的塑料袋走到班級前方。她打開塑料袋的紮口，從裏麵掏出了很多很多個魔術貼。


    方好一手拿了一個舉到空中，魔術貼上繡了一圈金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班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上麵的圖案，是一隻綿羊、和一個青色的梨子。


    她撕開魔術貼的背麵，把兩個圖案貼到了衣服上，方好把它們交給沒排的大排頭讓他們傳到後麵。


    她比劃了一下身上的兩個魔術貼，說：“這場開幕式的方案是楊黎花了很多的心思設計的。她雖然因為身體原因沒法參加這場開幕式，但我想，我們可以把她貼在身上，帶著她一起表演給全校人看。”


    楊黎最好的朋友文曦站在隊伍裏，捂著嘴巴，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那天的表演，文科一班的所有人都無比賣力，隨著他們的動作，衣服上的魔術貼不斷反射著耀眼的金絲光芒，遠遠看過去，就像是綿羊和梨子在發光。


    是啊，楊黎，你在發光。


    所以，一定能好起來的。


    開幕式結束後，校領導開始對每個班進行打分，不到半小時結果就出來了。文一是一等獎。


    方好代表班級上臺領獎，校長把獎狀遞到她手上的時候笑著說了一句：“你們是當之無愧的冠軍，很棒，繼續加油。”


    宋聞歸站在隊伍裏，揚頭看著站在主席臺上的少女。她穿著一件白色衛衣，貼著和班裏人一樣圖案的彩色魔術貼，頭發紮成了高馬尾，發圈上似乎還掛著一個草莓掛墜，亮晶晶的。這麼遠遠地看過去，方好的一雙眼睛水潤潤的，有點像一隻兔子。


    頒獎儀式完畢之後是升旗、校長講話，最後是運動員宣誓，而這位運動員恰好就是李明宇同學。方好站在第一個看的很清楚，李明宇在宣誓的時候頻頻往葉臻臻的方向看，有好幾次差點說錯話。這麼一大套程序完成之後已經快九點半，各班解散，迴到自己班的位置準備開始比賽。


    附中的運動會分兩天，仰臥起坐在今天上午，四百米是明天下午，所以方好和葉臻臻也不怎麼著急，慢悠悠的晃蕩迴了座位。


    “滿，陪我去廁所，”坐了不到十分鍾，葉臻臻拽拽方好的衣袖，衝她擠了擠眼。


    方好心領神會的跟著她站起來，兩個人從成堆的椅子後麵繞過去，走到主席臺後的甬路上——剛剛那位傻到天際的李明宇同學，正搓著手站在路邊翹首以盼。


    方好十分識相的擔當了哨兵的工作，站到不遠處幫他倆看著來往的老師。


    “寶寶，”葉臻臻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剛剛你好帥哦。”


    “臻臻，好想你。”李明宇如此迴答。


    聽著他倆“互訴衷腸”，方好忍不住背對著兩個人翻了個白眼。


    就在她無聊的四處觀看時，忽然從高三樓裏閃出來了一個人，是個男生。


    方好很難說他是什麼類型的長相，但確實是那種就算紮在人堆裏，也能一眼注意到的，那種很帥的男生。他眉目清雋，黑發如墨，整個人的氣質很不一樣，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沉著和成熟，像一彎清冷冷的月亮。


    他一個人走著，手插在兜裏，拐到教學樓後麵不見了。


    後來李明宇走後，方好問葉臻臻剛剛那個男生是不是晏林煜。她猛點頭：“就是他！我在談戀愛的間隙都感受到了他那種獨特的氣息。”


    雖然方好不喜歡晏林煜那種感覺的男生，但她很誠實的承認：在看到他的那麼短短幾分鍾，方好卻是被鎮到一瞬。


    仰臥起坐是上午的最後一個項目，葉臻臻用膠帶繞圈給方好捆號碼牌的時候還順手摸了一把她的腰，點評道：“嘖嘖嘖，這小腰，不得給纏緊著點？”


    就這樣，方好宛如穿了一件收腰衛衣一般，從大家的注視下尷尬走過。她揣了心思，不想讓宋聞歸看到自己這副傻了吧唧的德行，特意從理科一班後邊繞了過去，沒想到還是碰上他了。


    宋聞歸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衛衣換了，現在穿了件白色的t恤，正從教學樓裏走出來，三個人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照麵。


    “仰臥起坐？”他打了個招唿，問了句，特意用眼角看了看方好的發圈上到底是什麼掛墜——確實是一顆草莓，粉的。


    有粉色的草莓嗎？宋聞歸有點疑惑的在心裏想。


    “嗯，”方好有點別扭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想到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她尷尬到耳朵都有點紅了，“你……剛比完？”


    宋聞歸也隨著方好的動作看過去，卻隻看到了她毛茸茸的發頂——也真的很像一隻兔子。


    他有點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籃球接力。”


    方好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沉默。


    “請參加仰臥起坐的同學，迅速到小籃球場檢錄。請參加仰臥起坐的同學，迅速到小籃球長檢錄。”


    大喇叭適時響起，方好慌慌張張的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宋聞歸頷首，“嗯，加油。”


    方好點點頭。


    直到兩人快走到小籃球場裏麵，憋了一路話要說的葉臻臻終於開了口。她看了一眼方好，直截了當的開始發問。


    兩個人從小就認識，葉臻臻還真從來沒見過方好剛才在宋聞歸麵前的那副樣子。


    “方小滿，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貨？”


    方好在花名冊上簽下文一的班號，聞言抬頭，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誰？”


    葉臻臻言簡意賅：“理一那個。”


    方好眨巴眨巴眼睛，決定從實招來：“嗯。”


    葉臻臻歎了口氣：“滿，暗戀很辛苦的。”


    “沒關係啊，”方好在綠色的墊子上坐下，盈盈的笑起來，眼眸彎彎，裏麵盛滿了細碎的光亮，“我不覺得辛苦。”


    隻要是他，就沒什麼可辛苦的。因為一想起宋聞歸，方好的心裏就充盈著滿滿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