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不平靜的。


    方好心不在焉的寫著今天的英語閱讀，在文章裏勾勾畫畫，盡量讓自己的目光不要往放在一旁的手機上看�？勺⒁饬�沒法騙人，她不知不覺間畫出了很多與答案無關的線條，密密匝匝的堆在一起。


    鎖屏一亮，顯示有新的信息。


    方好的手一抖，b選項的下半部分歪向了左邊，變成了一個滑稽的d。


    微信信息提醒那一欄赫然是她剛改過的那個特殊備注。


    【月亮：你到家了嗎？】


    後麵還綴著一個耳朵的表情符號，好像他真的把耳朵伸到了方好嘴邊在仔仔細細的聆聽她的迴答似的。


    她遲疑片刻，放下手中的筆，把手機拿起來：【嗯，到了】


    在上一條發出去的五秒左右，方好想了想，覺得有些過於冷淡客套了，於是又補上了一句：【你呢？】


    好像有點更客氣了……跟陌生人一樣……


    方好挫敗的歎了口氣，把腦袋磕在桌子上，書桌下的腿使勁蹬了蹬。


    手機又響了一聲，方好捏著手機從椅子上站起來，呲溜一聲鑽進被窩裏，把手機解鎖。


    【月亮：我也到了】


    過了幾分鍾：【剛剛有點事情要處理，現在迴來了】


    方好看著聊天框上方不斷閃爍的對方正在輸入提醒，選擇了沉默。


    看看他會說什麼吧。


    如果沒說什麼自己再接話也是一樣的。


    【月亮：動物園，去嗎？】


    【月亮：這周五】


    動物園。


    ……這個無比歡快且童真的地點簡直有兩個字唿之欲出：約會。


    想到這裏，方好原本抿著的唇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在意識到自己笑了之後趕緊整理好表情，小小的出了口氣平複一下心跳，迴：【好】


    【月亮：嗯嗯，那我訂票了，到時候我去你家接你ヾ_】


    這次後麵跟著的小表情是方好很喜歡的一個顏文字，經常在聊天的時候發，發著發著就習慣了，下意識的給所有表示開心的句子後都帶上了它。包括和宋聞歸聊天的時候。


    那，宋聞歸發這個表情，也是因為開心嗎？


    方好又翻了個身，剛切出和他的聊天界麵打算開始迴複葉臻臻的幾百條“審訊”，就見宋聞歸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月亮：那，方好，我們是真的算在一起了吧？你真的是我女朋友，我也是你男朋友了？】


    什麼嘛……明明都已經心照不宣了，還要問出來。方好往被子裏縮了縮，燙著臉打字，十分惜字如金：【嗯ヾ_】


    【月亮：ヾ_】


    【月亮：等我們去動物園再拍合照發朋友圈吧，剛剛太緊張了，都忘記拍了。但時間要從今天開始記】


    【月亮：［圖片］】


    方好悄悄的把頭捂在被子裏，點開那張圖片。是一個目標日，和日曆的形狀差不多，背景是空白的，最上方寫了一行小字：和方好在一起就是今天


    白色背景上有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0，昭示著從今天起，他們的關係將發生變化，將會變得不一般，將會無時不刻不冒著粉紅泡泡。


    【月亮：雖然睡不著，但還是要閉眼瞇著。女朋友，現在都淩晨三點了，睡覺吧睡覺吧】


    方好紅著臉：【我等一下再睡，你先睡吧】


    她的手懸空在鍵盤上，慢慢的打字發送。


    【小滿：男朋友，晚安】


    盯了那三個字幾秒，她的臉唰地爆紅，於是趕緊退出微信，切到小視頻軟件隨意的劃了兩下，就見宋聞歸迴了信息。


    【月亮：你先睡我再睡，不然就給你打電話了】


    方好笑瞇瞇的迴到微信，雖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但說出那句話後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感覺和宋聞歸聊天也能很自然的開始和結束。


    【小滿：好吧……】


    【小滿：那晚安】


    發完這句話她就乖乖關上手機，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閉上了眼睛，竟然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方好沒看見的是，在她睡著後的幾分鍾，宋聞歸又發來了一條信息。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出現了幾秒，又很快銷聲匿跡。


    【月亮：睡吧，晚安小滿ヾ_】


    和宋聞歸戀愛的第三天，方好仍然感覺像是在夢裏一樣——直到站在旁邊的人終於忍耐不住小聲問她怎麼不吃時，才把方好從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喚醒。


    “方好，你怎麼了？”他輕輕地問，抬起眼看了看方好，僅是短短的一個對視就讓宋聞歸的耳根子染上了層薄紅，純情的結巴起來，“不、不喜歡吃嗎？”


    方好呆滯的低頭，看向手裏那支花豹圖案的雪糕。雪糕上麵已經冒出了幾滴水蒸氣，花豹的臉變得模糊了許多，色彩也沒有那麼鮮豔了。


    宋聞歸見她不說話，自顧自的想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般的歎了口氣，衝方好伸手，“我忘了，女生吃涼的對身體不好，給我吧——你餓不餓？我去那邊買一根薯塔給你。”


    方好凝視了那雙伸到自己麵前的手幾秒，沒有把雪糕遞出去。而是慢吞吞的抬起手，故作鎮定的伸出手指，輕輕地握住了宋聞歸的指尖。


    宋聞歸的視線緩緩下移，瞬間就把雪糕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此時他的注意力現在全部集中在了兩人交握的手指上。如果他有尾巴的話，可能早就開始瘋狂的搖動了吧。


    就在方好覺得他整張臉都要燒起來的時候，宋聞歸動了。他翻轉手腕，手向下滑了些許，溫熱並帶著點濕潤的掌心與她的手心相貼，十指緊扣。


    方好感覺自己要被幸福的泡泡融化了。


    牽手的感覺其實很奇妙，兩個人同進同退，在人流中並肩前行，看似是獨立的兩個人，手卻緊緊的聯結在一起。


    臉從滾燙恢複成正常溫度後，方好跟在宋聞歸身邊，看他都不敢往她這邊的展櫃看。她抿嘴偷偷的笑，拽了拽宋聞歸的衣袖，示意他看角落裏的指示牌。


    “我想去極地館�！狈胶谜f。


    宋聞歸依舊是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聞言嗯了一聲，牽著她往極地館的方向走，一直到邁進館門，他的那種不自然才恢複的差不多。兩人在地圖前站定，宋聞歸掃了一眼大致的位置，略略彎下腰，直視著方好的眼睛，“你想看什麼，企鵝還是北極熊？”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開始飄忽，卻鄭重其事的喊她的小名，“小滿�！�


    熱度又開始往臉上節節飆升，方好別開眼不去看他。在地圖上的很多個動漫圖標上尋找片刻，她指了指最北邊的那個，手指向裏收縮了兩下，輕輕捏了捏宋聞歸的手背，“白鯨�！�


    “嗯？嗯，走吧，”宋聞歸牽著她走了兩步，又突然掃了一眼方好的左手——那裏之前還捏著一個快要化了的雪糕，“雪糕呢？你都吃完了？”


    方好“嗯”了一聲，尾音上揚，是疑問的語氣，“怎麼了嗎？”


    宋聞歸搖搖頭，腦袋上那對無形的耳朵好像立馬就耷拉了下來，很不開心的樣子。


    “我下次不吃了，”方好無奈的看看他，“這次呢，可以了嗎？別不開心嘛�！�


    宋聞歸的腳步走得比剛才快了一些，嘴裏又開始小聲嘟囔——很奇怪，每次到這種時候，方好的耳朵總是格外靈敏，即使周圍很喧嚷。


    “我以後再也不會帶你吃涼的了。”他頗有些懊惱的說。


    白鯨館裏沒什麼人，一踏進白鯨館，入目就是大片的透明玻璃幕牆，另一邊是藍盈盈的水。館裏的燈光比較暗，水光不斷被投射進來，顯得整個空間都波光粼粼的，像一個仙境。


    不遠處，巨大的白鯨正在緩緩遊動。


    宋聞歸忽然掏出手機，對準兩人交握的手拍了一張，又興致勃勃的要給方好拍照，“你站到玻璃旁邊，我給你拍張照片，我要發朋友圈用。剛剛都忘記了�！�


    方好想起他無法言說的拍照技術，就連宋綰清那麼漂亮的女生都被他拍成了比例奇怪的那副模樣，頓時就有些膽戰心驚。她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隨便指了一個路人小聲說：“不然讓別人給我們拍一張合照吧，我也要發的。”


    白鯨終於朝玻璃幕牆這個方向遊來，館裏為數不多的遊人都發出了驚唿聲。宋聞歸趕緊讓方好去幕牆前站好，自己則小跑著到了路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麼，隨即笑著點了點頭，把手機遞給他。


    他小跑著站到了方好身邊，方好早就在身側比好了剪刀手。宋聞歸本來也想學她，可手剛舉到空中卻變了注意，手臂自然向右一展，將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掌心扣著方好小巧的肩膀，笑著看向鏡頭。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兩人都狠狠的一僵。


    “我開始拍了啊，”熱心的路人在手機後露出一雙眼睛，“三，二，一，茄子！”


    就在按下快門的一瞬間，白鯨遊到了幕牆後。潔白的生物通人性般擺了擺尾巴，微笑著，把鰭展開，緩緩停在了兩人的身後。不一會兒它又換了個姿勢，頭朝向兩人的方向，收起一邊的鰭，側躺在水裏，好像在一旁注視著他們似的。


    “好了！”隨著路人的一聲大喊，宋聞歸收迴手，同樣小跑著到了他身邊，雙手接過手機，還幅度很小的鞠了個躬。熱心的男人豪爽的揮揮手，拿起他的相機走了。


    在等待的間隙，方好轉過身去，手掌貼在冰涼的玻璃上，隔著幕牆碰了碰白鯨看起來柔軟十足的身體。它在水裏轉了個圈，主動把腦袋湊到了方好的手上，她隔著玻璃，輕輕的摸了摸它。


    “你喜歡白鯨？”宋聞歸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同時感受到的還有他的手，這次兩人駕輕就熟的牽上，沒有不自然。


    方好點了點頭，“嗯，喜歡。”


    宋聞歸把另一隻空著的手貼到了方好的不遠處，白鯨在水裏吐了一串氣泡，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起來。


    “它很喜歡你嘛�！狈胶玫穆曇魩е�笑。


    “我隻喜歡你�！彼温剼w說，語氣裏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執著意味。


    方好仰起臉看他，看到他的耳根就算在這麼昏暗的燈光裏也變成了紅的。


    “我也隻喜歡你。”她輕輕的說。


    出極地館就到了賣紀念品的地方，方好從小時候第一次來這就很想要貨架最頂端那個巨大的白鯨抱枕，可大人們總說沒地方放，從來也不給她買。


    兩人漫無目的的在這裏轉了一圈，方好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視線不要往白鯨抱枕上飄。宋聞歸像是小孩子玩耍一樣，牽著她的手在空中不斷的晃來晃去，好玩的一直笑一直笑。


    “哎，方好，”他忽然停了下來，指了指門口的位置，“我想喝門口的那個牛奶誒，可是我現在特想上衛生間，你能幫我買一杯麼？”


    方好沒什麼不同意的，點點頭，鬆開他的手朝著櫃臺跑去。那家店她在沒來的時候就聽說過，做一杯飲料的速度超級慢，這也就成為了人不多的根本原因。方好趴在櫃臺上點了杯熱牛奶，站在櫃臺後的女生衝後麵的等候區伸了伸手，“您去後邊等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這邊做的慢，您坐著等會。


    方好不大會拒絕人的好意，再加上宋聞歸知道她在這裏，上完衛生間一定會找過來的，於是她拿著小票坐到了凳子上。


    過了二十分鍾左右，等候區上方的電視屏幕裏終於出現了方好的號碼。她長長的出了口氣，走到取餐區拿了奶茶，低頭給宋聞歸撥了個電話，電話嗡一聲接通。方好問，你怎麼還沒迴來？


    “方好，”他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電流的失真，但是帶著笑的，“抬頭，看我。”


    方好愣愣的抬起頭，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宋聞歸懷裏抱著那個巨大的白鯨抱枕，正歪著頭，站在離她半米遠的位置，右手還將手機貼在了耳邊。抱枕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從露出來的眼睛來看，他很開心。就像是一隻大型犬終於接住了主人拋過來的球，得意洋洋的甩著尾巴跑迴來邀功，整個人都洋溢著嘚瑟的氣息。


    “怎麼樣？”宋聞歸抱著那個方好夢寐以求了十多年的玩偶，一步一步的、仿佛踏著光一般迎著她走來，一直走到方好的麵前，彎下腰看她。白鯨玩偶也隨著這個動作低了下來，同樣笑瞇瞇的注視著方好，仿佛見證著這個場麵。


    宋聞歸孩子氣的拉長音，“大——白鯨，喜歡不？”


    被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注視著的時候，方好突然很想哭鼻子。


    月亮撒著亮光，把我從小到大的願望完完整整的帶了迴來。


    原來月亮，真的變成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