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飛機在低空盤旋,試圖找到在這種強對流天氣裏降落的機會。
僅僅是十一月中旬的天氣,南方還可以穿薄薄的毛衣,而這裏的暴風雪,已經異常兇猛,瞬間把天地變成冰凍的世界。
直升飛機在雪域高原苦苦支撐了兩個多小時。
他們的油料將盡,與地麵失去了聯係,並且機場也不知道在何處了。
淩寧滿臉漠然地看著顧裴深,他並非不想幫忙,而是他正在思索該如何幫助他。
顧裴深突然迴過頭來,連連揮手,從來沒有那麼表現出焦急的樣子,拚命喊道:“淩少,把充氣囊綁好!我再進行一次迫降!接近地麵時,你可以跳出去逃生!”
淩寧歎了口氣,忽然出掌,將剛剛迴過頭的顧裴深劈昏了過去。
顧連保護動作都來不及做,對方讓自己沒有戒心,自己也絕對沒有能力躲開那種……非人一般的速度。
淩寧將他拖離駕駛位,單手扶好操縱桿。直升機在風暴裏顫抖搖晃,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對不起,深叔,我怕你不讓縱,那麼你會沒命的。”
男人低低地叨咕著,毫無擔憂的神色。
他的眼睛忽然閃射出綠蔭蔭的光線,耳朵也開始拉長,不多時,他變得幾乎不象人類,駕駛座前好象是一隻變了態的大耳蜻蜓,在操縱著飛機。
“真是好的對流,完全不用踩油門……啊,快活,再刮勁一點哪,我已經把尾翼完全停了呢……”
直升機象一張紙飛機般沿著幾乎不可能的線狂亂地飛行著,它穿越了一座峽穀,迎著暴風的方向飛行。風中的雪線像波紋般清晰,狂亂一如海潮般洶湧,天氣寒冷到直升機裏都開始結霜的地步。
淩寧緊緊地抓著操縱桿,天地之間的風雪此時在他的頭腦裏,被反射成無數的三維動態點陣,哪裏的風強,哪裏的風弱,哪裏可以穿行,哪裏需要上升避開對流,全部都一清二楚。複眼和飛行動物般敏銳的神經,使得淩寧做出了驚人的飛行動作!
他駕駛著直升機以巨大的斜角掠過冰河,在冰麵上甚至擦出無數與空中暴雪互相舞動融合的狂亂冰渣,就宛如碎冰機裏正刨著的雪泥一般!隨後,他用了單個支架做出一次很驚險的落地動作——太精妙了,原來狂風正好在此時將飛機刮正,並且把直升機的另一個支架刮得深深陷入原本高出地表的土層裏!直升機成功地落地了!
“蜻蜓的複眼真是神奇,不過也多虧了母星人機器般的運算能力,深叔,我們算是暫保性命了。”
他迴頭看了看昏迷的中年人,有點自言自語似的說著,也許覺得發動機熄火後艙內的空氣很快冷卻下來,他歎了口氣,突然渾身長出了北極熊才有的白色空心長絨毛,邁著厚實無比的“熊”掌離開了飛機!
他在冰河一側的窪地裏徒手切冰,很快製造出一間典型的愛斯基摩雪屋。
把人轉移到這兒,然後再用航空柴油點了取暖燈後,他恢複了原狀,把顧裴深塞入厚厚的鵝絨睡袋中。
西部的天氣,真無法單純用“惡劣”兩個字來形容。
疲勞加上心情高度緊張,顧裴深一覺醒來時,才發現自己離開了飛機,他的身邊睡著自己平靜的雇主,然而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對方的臉無比陌生和奇怪。
“你醒了?”
顧裴深很有戒意地望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不是淩寧?”
淩寧苦笑,“你是第一個說我不是淩寧的人,深叔,我們相處兩年多了,你還不認得我嗎?”
“從昨天開始我不認得了。”顧裴深打破自己沉默寡言的慣例很快地說道,他的手底下已經暗藏著一把鋼製飛刀,能夠用最快的時間打出去,“你到底是誰?”
“深叔,深叔!”淩寧搖了搖頭,拖長聲音叫道,他慵懶地起身,做了個投降的動作——外麵的風雪似乎停止了,“我承認,我有些事瞞著你了,可是你也不必這樣對我吧,雖然昨天我對你動了手,但現在你看,看見了嗎:我們倆都活著!”
顧裴深收起刀子,麵無表情,“從那一掌,我看出你的力量和速度遠遠超過了我,我是保鏢,最好的職業保鏢,而不是一個會讓人恥笑的可有可無的棋子!”
淩寧知道在某方麵已經觸怒了他,隻得道歉,“深叔,是我不好,我不該瞞你,但是我的確需要你。兩年多了,我們在一起有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敬重你的人格,你的品味,而你則深入到我的生活當中,我幾乎每一次大事件你都參加了,我們已經不是單純的雇主和雇員的關係,我們是朋友,最好的那種!我女朋友的事也不瞞你,你該了解我!”
顧裴深神色微動,他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般充滿著濃濃的人情味,不禁暗自好笑。
為什麼殺手也會有這麼多的煩惱呢?
“淩少,我希望每一個雇主都對我開誠布公,這樣我才能最大限度地盡起我的職責。”
“我知道這一點,深叔。”淩寧笑著道,打開背包,遞給他一塊壓縮餅幹,“我隻是不想讓你感覺到意外,畢竟不光是我,還有北姨和美怡她們,都需要你來照顧,如果50萬的月薪你覺得少,我們可以再商量。”
“不,不,我們是有職業道德的。”顧裴深不想再深究這個問題,他暗自慶幸活著走下了飛機,其實如果按照他昨天的選擇,自己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保護雇主,是保鏢們的最終使命,即使因此而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吃過早飯,兩人從雪屋出來,察看了已經變成冰雕的飛機,苦笑無言。
顧裴深用身上暗藏的手斧砸開艙門,跳進去找出g等物品,很快找到了方位,“淩少,我們還得往西走二十二公裏,那兒有軍站和車輛。”
戴上雪鏡和手套,拉出一臺以備急用的柴油雪橇,兩人絕塵而去。
這是淩寧接到有關父母音訊的第三天。
綁架者不知道是否宋涵香,不過據說宋她們已經退學失蹤,看來執行綁架行動的可能性增大了。根據顧裴深的判斷,她們如果不屬於銀聯集團,就一定是中興會的人。
銀聯集團的創始人相當神秘,據說與高層過從甚密,但究竟密到什麼地步,在政治的臺幕下有多大的影響力,還不很清楚。但是,他們在“江湖”上進行的活動,有些卻是得到中央政府默認甚至支持的,由此也可以想見他們的手段。
中興會則不同,這個以販賣起家的黑社會組織從建立伊始,就充滿了暴力與血腥,中緬邊境的半數以上非正常死亡,都與這個組織有關。
國家曾花大力氣整頓和剿捕,但成效甚微,現在中興會的成員遍及十數個省市自治區,除了販毒以外,還經營場所、走私奢侈品和黃色淫穢物品,打架鬥毆收保護費等等,幾個頭目無一不是負案累累或者窮兇極惡的家夥。
淩寧寧願相信這是一次隻針對他個人的行動。
今年一年,他已經遇到過兩次暗殺。
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的目的是什麼。
等到達軍站,已經是中午前後,裏麵的軍人稱有人寫過一張紙條,要交給他們。
紙條上什麼都沒有,不過顧裴深馬上看出這是用特殊手法寫成的,他們離開軍站,在無人處再次打開紙條,在打火機的幫助下,紙條上淡淡顯示出字跡:
“喀爾察。在那裏的商品裏拿到手機。我們以短訊聯絡,你們必須放棄任何可能的電子設備,如果發現你們和別人有聯係,手機會傳送特殊訊號,同時我們會殺人質。”
綁匪通知他們去一個叫喀爾察的地方,那地方要往北走上兩百六十公裏,還要穿越一片無人區。
於是,淩寧繼續上,大約幾天後,他們丟棄了沒油的雪橇,依靠雙腿行進,此後在喀爾察拿到匪徒提供的手機,淩寧不敢怠慢,忍痛埋掉了兩人的通訊設備包括一臺g,甚至電子表也在其中。
大約又過了十幾天,他們按照短訊的要求走過了四五個地方,綁匪很有耐心地兜著圈子,而一旦他們稍有懈怠便會以殺人質相威脅。
大約一個半月後,淩寧搭火車來到了烏魯木齊,再轉坐汽車,到達一個叫做伽師的地方。
淩寧滿麵的烏黑與髒物,嘴唇發青,蓬頭垢麵,顧裴深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絡緦胡子長得驚人無比,現在似乎有點像被捕後的薩達姆了。
他們全憑著過人的體力和無比堅定的毅力在行走,同時顧也對淩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奇怪的是,就算是在當初見麵的一刻起,他也從來沒有小覷過這個年輕人,而眼下更不會,他甚至覺得輕視或者敵視這個男人,會給他們帶來多麼慘痛的後果。
淩寧很明顯地壓製著怒氣,他的不安與心悸與日俱增,還會常常中睡夢中一頭冷汗地驚叫著醒來。他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希望得到父母的諒解,想撲到他們寬闊的胸懷裏去。然而,由於自己的一著不慎所引發的結果,似乎讓他有點茫然失措……
他默默地祈求,別讓這些壞蛋死得太快!
宋涵香拿起打印的紙條看了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上頭,要我們趁著他們與人質見麵的時候……除掉他們和人質。”
徐卉非常吃驚,“沒道理他們會這麼做的,馬甲不是說要盡力地拉攏他們嗎?現在雷神集團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們可以為我們所用的!”
“政治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的。”紙條慢慢隨風飄落,宋涵香的眼前掠過一絲茫然。這幾十天中,她通過衛星,親眼看到淩寧的變化:他為了父母的安全,幾乎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在與時間拚命,他爬山涉水,不顧危險,甚至如他們所想般丟棄了通訊工具,他似乎陷入在傷痛與自責之中,而這一切,竟然恰恰是自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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