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起，亙古不變。</p>
日月對此平靜無悔，可世人卻不甘這般平澹，總想弄些花樣。</p>
沉約聽著窗外的喧嘩，微微睜開眼睛。</p>
他昨日迴轉念奴嬌後就盤坐入禪，一夜未臥，但睜眼的時候，卻是神光隱現。</p>
都說紅塵誤梵行，可心若如朗朗日月，隻會照紅塵魅影纖毛畢現。</p>
暴風雨來臨前，總有那麼一刻寧靜的。</p>
他在等著這場風雨。</p>
風雨中，旁人迷離，他卻能從中看得到平時看不到的魑魅魍魎。</p>
聽到樓下細微的腳步聲，沉約揚聲道，“什麼事？”</p>
梁紅玉幾乎竄到樓上，見沉約望來，立即道，“沉兄弟，你醒了？”隨即知道是廢話，立即道，“昨天你迴來，世忠派人囑咐我，說沉兄弟你最近恐怕很累，讓我莫要輕易打擾你休息。”</p>
沉約喃喃道，“看起來，宮中有了準備。”</p>
自癥自解。</p>
他對趙佶當頭棒喝，就是看時機漸到，希望趙佶能堅定心意。</p>
你作為一個國家的大腦，自己卻不信能做到的事情，誰能幫你做到？</p>
韓世忠派人囑咐梁紅玉，卻是在告訴沉約，宮中走入正軌，讓沉約不必擔憂趙佶的事情。</p>
梁紅玉卻不懂沉約的意思，擔憂道：“宮中要出事嗎？”</p>
“出什麼事？”沉約問道。</p>
梁紅玉幹笑道，“沉兄弟，你真不明白，還是裝湖塗？”</p>
沉約笑笑，“兼聽則明，我雖然明白一些事情，可還是喜歡聽聽別人的想法。”</p>
梁紅玉立即道，“那姐姐我多說幾句……沉兄弟雷厲風行，這些日子來鏟小人，立忠臣，實在是大仁大義的人物，京城中無不交口稱頌。可木秀於林、風都摧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果皇帝又犯渾，你得罪的那些人一定會咬你的。”</p>
沉約笑笑，“也會咬世忠大哥的，怪不得你這麼擔心。”</p>
梁紅玉臉紅了下，“我們和你一條船上的，你既然給了世忠富貴，我們若連這點風險都不擔當，那還是人嗎？姐姐我知道兄弟你有頭腦，想必有應對之策，可小心些，總是沒錯。”</p>
沉約喃喃道，“當然，小心駛得萬年船。對了，你好像有急事？”</p>
梁紅玉猶豫下，終於道，“唿延通犯事了。”</p>
沉約微有揚眉，“七天未到，他就破戒了？”</p>
梁紅玉蹙眉道，“狗改不了吃屎，他破戒喝酒也就罷了……”</p>
沉約聽出問題的嚴重，“他還做了什麼？”</p>
“開封府說他殺了人。”梁紅玉咬牙道。</p>
沉約皺下眉頭，緩緩道，“你不信？”他總能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p>
梁紅玉反倒怔了下，“我不信有什麼用，眼下證據確鑿，若無意外，他……死定了。”隨即歎口氣，“可惜了他的妻女。”</p>
沉約半晌才道，“你來找我，自然不是隻提及這件事？”</p>
梁紅玉稍有猶豫，歎氣道，“我就知道瞞不過兄弟你。不錯，我雖感覺唿延通不成器，可能喝酒誤事，但說他酒後要那個……**不成殺了那女的，我還是有點不信的。”</p>
沉約眼皮微有跳動，心生警覺，“他在哪裏犯的事情？”</p>
他腦海中閃過崔念奴的身影？</p>
為什麼？</p>
這件事和崔念奴有關？</p>
崔念奴不會束手待斃的。</p>
沉約在和方臘約定的時候就知道這點——方臘的仇人有兩個，趙佶和崔念奴！解決了趙佶後，方臘一定要殺崔念奴的。</p>
崔念奴和都子俊有關係，知曉消息後當然會反擊——她恨水輕夢，恨他沉約，也恨方臘。</p>
有些人的恨簡單明了——阻礙他們行事，那你就該死。</p>
唿延通的桉件看起來孤立，可卻極可能是崔念奴反擊的開始。</p>
沉約在等崔念奴、都子俊的反擊，他相信都子俊不會放棄利用崔念奴的。</p>
很多人的手法看起來詭譎無常，可都子俊擅長利用人心，此次自然不會例外，這就是積習難改的道理。</p>
和方臘的約定就是打草驚蛇，沉約知道對方會反擊——利用一切力量毀去他沉約，破壞他沉約的計劃。</p>
雖然他沒有什麼宏偉的計劃，隻想一直按照修行本意，讓身邊的世界變得好一些。</p>
對方從唿延通身上下手……接下來的計劃是？</p>
片刻時間，沉約就想到了太多，梁紅玉那麵氣惱道，“是師師館。”</p>
沉約又皺下眉頭，“和念奴嬌齊名的那個師師館？”</p>
梁紅玉“嗯”了聲，“兄弟，我其實不想麻煩你，可是……唿延通犯的是死罪，他的妻女又都哭著來找我。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說著重重跺腳。</p>
“唿延通的妻女？”沉約喃喃道。</p>
梁紅玉立即道，“是啊，我才知道，唿延通這麼著急的想要加入我們，是因為收到妻女的信件，她們那裏鬧災活不下去，他妻女知道他在京城暫留，這才來找。他為了安置妻女，這才急需找個好差事。”</p>
看著沉約，梁紅玉緩緩道，“當初沉兄弟給了他一些銀兩，難道看出他的窘境？”</p>
到如今，梁紅玉對沉約著實佩服的五體投地。</p>
沉約的某些舉動看似隨意，可事後看來，卻有著獨特的用意。</p>
沉約站了起來，“唿延通的妻女就在樓下？”</p>
梁紅玉一挑大拇指，示意沉約猜的不錯，“她們可憐，找我幫忙我又幫不上，隻能麻煩沉兄弟了。”略有歉意，梁紅玉道，“我實在沒辦法……”</p>
沉約走下樓梯，就見到一樓有對母女，均是衣著蔽舊，兩人始終站著向樓上張望，見到沉約，那婦人先跪了下來，女孩和賽月相若的年紀，臉上看起來有些髒，見狀也隨著那夫人跪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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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很正常的舉動——家人有難，貧苦人物見到能幫手的大人物，能做的也隻有跪下祈求。</p>
沉約內心卻有異樣。</p>
他有著非一般的敏感，這種感覺刻在骨子裏，讓他能夠飛快的察覺到問題所在。</p>
問題出自不合規律。</p>
母女並非母女！</p>
他一見那母女，就做出這點判斷。</p>
原因很簡單，那母女站立的距離不像是母女。</p>
眾人間的肢體語言就是極為明朗的真相，你和陌生人間的距離，和親人間所處的距離，絕不是等距的。</p>
女孩對那婦人有陌生的感覺。</p>
沉約腦海中閃過幅畫麵，微有驚詫，隨即望著那女孩道，“你是令尊說的那個……什麼月兒……”</p>
女孩略有吃驚，下意識道：“我叫初月。”似有些不安，補充道：“唿延……初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