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到,自己也會落到這種地步。
他居然有一絲的竊喜,竊喜陸其華的走投無路,竊喜她會因此別無選擇的嫁給他。
這樣的夜裏靜的可怕,八月中旬的天,連蚊子都沒了,屋簷角處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將臺階上齊思任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陸其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從八歲到十七歲,這九年的時光她都用來努力長大,長大好嫁給齊思任,如今這件事終於要實現了,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她的父親還在警察廳,母親被困在家裏,哥哥不在,自己突然就成了一個人了。
她想救父親,想幫父親照顧好家,可她什麼都不會做,除了齊家可以依靠,除了拿自己跟齊家交換。
她想過明媒正娶、風風光光的嫁給齊思任的場景,白象街鋪上十裏紅妝,齊思任笑意吟吟的等在陸家大門口伸手接過大紅喜袍的她。
在桃花灼灼的三月,春暖花開的時節。
可現在這樣,她的婚姻就像在賭桌上等著交換的籌碼一樣,她不是怨齊思任的爸爸,隻是他既然能想出辦法救陸家,就說明事情根本沒有很糟糕。
可他偏偏要她嫁進他們家,她雖不懂生意場,可也知道這已經是下下策了。
陸其華長長的唿出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衣櫃前接著收拾剛才齊思任沒有收拾完的衣服。
因為著急著迴家,也顧不上拿這些,陸其華隻是挑了幾件秋衣帶上,順手合上了行李箱。
關衣櫃的時候,不經意瞥見了最邊上掛著的一件茶白色長袖洋裙,衣服的腰側還染著醒目的紅色。
陸其華把它拿了出來,坐在床上用手撫過那洗不幹淨的顏色,這是那天顧靖安蹭上去的,當時他滿手的海棠花汁。
她記得,他當時摟著她。
在清晨微紅色的朝霞裏,他月白色的長衫在觸目的海棠花海中顯得異常的清晰,清晰的她到現在都記得,那時的顧靖安眉目淺笑、豐神俊逸。
那晚迴來,這件衣服都來不及換下就跟齊思任吵了起來,領口的扣子也掉了一顆,後來到顧月跟前換了衣服,這件裙子本來打算扔掉的,不知道為什麼又給帶迴來了。
陸其華突然想到,顧靖安應該還不知道她明天就要走了吧。
也好,本來……也打算了永不再見的。
陸其華最終還是將那件不能穿了的裙子疊整齊,打開行李箱放到了最底下。
齊思任坐在院裏的臺階上,一直到陸其華房裏的燈關了之後才起身離開。
這本是個熱鬧的日子……
卻比他這些年在國外過得每一個中秋都要孤單。
可別人家總有熱鬧的,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戲碼在不同的角落裏每天都上演著。
顧靖安和顧月到柳家的時候,柳家正吃團圓飯,見到他來,柳總長很高興,還調笑說:“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我們這兒正說你呢,你就趕上了。”
顧靖安將手裏的禮物遞給一旁的傭人,笑著說:“真的假的,不會是在說晚輩的什麼壞話吧?”
“爸爸才不會說你壞話,他總誇你的好。”開口的是飯桌上旁坐的一位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化著時下最新的妝,耷拉著眼皮看人,卻也隻看顧靖安。
雖然幾年沒見了,但顧月還是一眼就認出是柳總長的女兒柳落菘。
上次柳家給她辦的接風宴,宴會上卻沒有見她本人,柳總長雖然嘴上說著失禮,卻根本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顧月笑了笑,挽住顧靖安說道:“那可真是難為柳叔叔了,哥哥他哪裏來的好處可說,不愛說話脾氣又臭。”
顧靖安假裝敲了一下顧月的額頭,迴頭對柳總長說道:“小月這都是被我慣的,沒規沒矩,您別見外。”
柳總長笑道:“哪裏哪裏,小月啊跟我們家落菘一樣,正是胡鬧的年紀,隨她們去。來,都坐。”
顧靖安坐下後,傭人上來幫他們倒了酒,顧靖安舉起杯子敬柳總長,“今天本是中秋佳節,文卿攜家妹冒昧造訪,還望柳總長見諒!”
柳總長也迴敬,“你這是哪裏話,我倒希望你見天兒來,把這跟自個兒家一樣。”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聽的顧月直翻白眼,又不好發作,隻低著頭一味的吃著碗裏的菜,不時地抬頭看一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家哥哥的柳落菘。
心裏還能想到陸其華,還是那小丫頭好,隻是那丫頭要是真跟了自己的哥哥,那她以後是不是還得喊人家大嫂。
顧月想象一下她喊陸其華大嫂,那丫頭肯定會紅著臉低下頭的樣子,一個人偷偷的笑了起來。
顧靖安夾了一筷子菜放到顧月的盤子裏,笑道:“想什麼呢,不好好吃飯。”
顧月瞥了一眼柳落菘,對顧靖安說道:“我想什麼,哥哥真想知道?”
顧靖安準備倒酒,也沒看她,啐了句:“鬼丫頭。”
顧月卻突然湊近他的耳朵,很快的說了句:“哥哥,我剛剛在想小其華呢?”
顧靖安的手一抖,裏麵的酒撒了出來,濺到了腿上,涼涼的觸感異常清晰。
他很快重新放好酒杯,沒有說話。
小其華……她馬上就要嫁給他人作新娘了,離開的時候連聲再見都沒有留給他。
顧月見自己哥哥的臉色不太好看,大概猜到是跟陸其華有關,也乖乖地低下頭吃飯,免得再惹怒了他。
其實顧月隻是知道陸其華迴了齊家的宅子,並不知道她走之前跟顧靖安說的話。
還想著跟以前一樣,她可以幫哥哥慢慢的把陸其華套進來,可她不知道,陸其華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留給顧靖安。
對麵坐著的柳落菘見顧靖安半天沒有說話,關切道:“顧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顧月聽她關心自己哥哥,心裏頭倒是真的不舒服的很。
顧靖安禮貌的溫和一笑,說道:“沒事,可能最近太忙了,閑下來就老走神。”
“那正好!”柳總長突然笑著說道:“落菘嚷嚷著在國泰戲院訂了明天的位子,我這又忙的去不了。文卿你就明天和她一塊去,全當給自己休天假。公務再忙,身體也總要顧及的。”
顧靖安聞言,握著筷子的手半天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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