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落玉迴道,“要說我舉目無親時的確利用過他也是真的,那時候戲班裏要混出頭太難了。當時他剛接了堂主的位子,年輕氣盛,風頭無兩,他一手從小東門捧紅了一個叫落玉的旦角,可終究是兩個男人,眾口難平,我也躲過他很長一段時間,不過你總得嚐試著躲方才知道,有些人是躲不掉的。”
陸其華輕聲道:“昨天知道這件事之後,我隻以為哥哥委於嶽先生的勢力,被迫如此,卻不知道哥哥竟也如此待他。”
落玉垂著眼臉,語氣透著絲絲的憂傷:“對不起,其華,還有爹娘,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陸家。”
“沒有,哥哥,你莫想多了。沒有人敢說你什麼,你有嶽先生,還有我。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哥哥!”
陸其華抱起畫板,笑著往一旁挪了挪,“哥哥,我畫你好不好?你坐著別動。”
“好。”
落玉將事情和盤托出,心裏卻空落落的了,他緊張了這麼久,他原以為自己的妹妹至少會瞧不起他,無論她怎麼謾罵質疑都好,他也不想給她丟臉。
可現(xiàn)在,陸其華要比他想象的冷靜了許多,她一句難聽的話也沒有,隻是問他這一切是不是因為愛。
若是因為愛,真的一切都可以原諒麼?
在她的世界裏,愛就是這麼信任且不講理,這麼簡單幹脆。
他的這個妹妹,就這樣長大了,可他偏偏平白錯過了這麼多年。
落玉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容,在陽春的花季裏美的是那樣的驚心動魄,陸其華在畫紙上的手頓了頓。
心想:也好,這樣也好。哥哥的性子樣貌,怕也受不住跟女子相處吧,有嶽坤山,她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了。
四月裏的陽光撒進窗戶的時候,顧公館的花開了滿院,泣血的海棠,隨風起香的薔薇,開的次第有序。
顧靖安站在院裏看著薔薇架下的陸其華,心裏又生出了解甲歸田的心思。
他緩步過去從身後擁住她,“小丫頭,陪我去趟蘇州好不好?”
“好啊!”陸其華點點頭。
顧靖安親了親她的臉頰,溫聲道:“你都不問去哪兒嗎?”
陸其華覆上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笑著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隻要跟你在一起,別的我都不在意。”
“萬一有危險呢?”
“那正好,總算沒有落單。”陸其華輕飄飄的說。
顧靖安伸手摘了一朵薔薇,將陸其華轉過來給她別到耳朵處,貌似滿不在意的說:“是南方軍政府,念督軍雄踞蘇杭一帶,同我私交不錯,所以他們派我過去。”
“他們想讓你去勸誡招納念督軍?”陸其華不放心的問。
誰不知道北平河北地帶三係軍閥連年混戰(zhàn),北平政府政權頻頻易手,各派為壯大自己的勢力,到處拉攏結派,念督軍一直是幾家軍閥搶先爭奪的人。
如今南方給了一個這樣的任務給顧靖安,擺明了向北平政府宣布顧靖安是他們的人,勢與北平政府不相容。
顧靖安順了順陸其華的頭發(fā),迴道:“是,所以你怕不怕?”
“我怕,我當然怕。”陸其華抓住顧靖安的胳膊,有些急切道:“我怕到頭來灑盡你一腔熱血的不是在戰(zhàn)場上,而是這些遙遙無期見不得光的明爭暗鬥裏。那些都是什麼人,他們怎麼會派給你這樣的任務。”
顧靖安欣慰的看著眼前剛及自己胸口的丫頭,眼裏盡是無憾的笑意。
方才她說怕,他也是理解她的,她才十八歲,沒有義務跟著自己隨時將生死像早餐一樣每天拿出來溫習一遍,慢慢習慣到自然。
可她怕的,卻是這個,她都不怕他死,怕的是他死不得其所。
她一個小姑娘的腦子裏,到底裝些什麼。
“小丫頭,你錯了。”他牽著陸其華在石子路上慢慢的走著,說:“就像你說的,這樣的任務雖不用上戰(zhàn)場,卻還是要死人,有犧牲流血的地方,總會有無數(shù)的新生命覺醒,小丫頭,死在哪兒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死的有沒有意義。幾地有勢力的督軍都派人去了蘇州,我必須去,若人被北方拉攏,那一定會對孫先生在南方的勢力有所打壓,到時候,覆巢之下必無完卵,我也脫不了幹係。而且,我是個不喜歡被動的人,你能明白我麼?”
過來好久,石子路都快到了盡頭,陸其華突然停下來,緊緊地握住顧靖安的雙手。
她笑著說:“文卿,這世上,便是所有人都不理解你,我也是向著你的。你去哪裏都好,也不管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也是到了此刻,顧靖安才意識到,他從來都小看了他的丫頭,她不是自己想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並不是無條件的寵著她就可以。
她所接觸的不多,卻分得清大是大非,身骨柔弱卻扛的起道理,裝得下責任。
那時候,第一次見她,茶樓裏她唾眾人不知亡國之恨,小小的身子卻犀利的毫不留情。
他總是好奇,自己二十七年來,多多少少見過的女人,他可從來也不信什麼一見鍾情,卻偏偏,發(fā)生在了自己身上。
快三十歲的人,早就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卻獨獨為她生了不少悶氣,做了不少傻事。
良久,顧靖安擁住她,喑啞著聲音說:“好。”
他不知道這世上最好聽的情話是什麼,他說不出來,可是顧靖安覺得,陸其華是懂他的。
去蘇州的行程很快安排下來,因為出行保密,顧靖安隻帶了陸其華跟姚晟,阿悔都留在了家裏。
怕人發(fā)現(xiàn)行蹤,一路上都是挑普通的車座,住店也是盡量避開醒目一些的飯店。
顧靖安和姚晟行軍打仗多年,自然是什麼苦都受的,隻是蘇州的四月裏已經灑著熱氣,陸其華身子弱,連坐了幾天的火車,臉色蒼白的厲害。
顧靖安心疼的不得了,可陸其華堅持不讓打亂原來計劃的行程,姚晟在一旁也是幹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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