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華嗔怒:“你怎麼,還這麼沒皮沒臉啊!都多大年紀了。”
“你瞧!”顧靖安吃力的撥著陸其華耳邊的碎發,笑著說:“你又嫌我老了。”
陸其華努努嘴,剛要反駁,卻忘了身後還有一個人的。
“說吧,阿嬌在哪兒?”袁一銘往桌上安放好了一包東西,直起身盯著背對著他的陸其華問。
顧靖安的臉色突然一變,死死的瞪著袁一銘:“你做什麼?禍不及妻兒,你放其華走。不過是總司令的位置,我從來都不稀罕,你拿去就是了。”
桌上放的是炸藥,袁一銘說自己不會拿槍對著顧靖安,卻也不會讓他活著出去。
袁一銘冷笑道:“總司令說的也沒錯,道義上是這樣,可您的太太,讓她活著我就不得安生了,她能殺了唐姨,殺您親舅舅,實在是不敢保證她下一槍會不會落到我的頭上。”
顧靖安吃力的動了動,還想說什麼,被陸其華給生生的截斷了。
“文卿。”她朝顧靖安蹙了蹙眉,示意他不要說話了。
她迴過頭,倨傲的看著袁一銘:“袁先生,你大概是忘了我在外邊說的話了。我說過,別人死不死我不知道,而你,肯定是活不成了。你莫不是當我說笑與你?”
袁一銘看了眼她,臉上沒有過多表情。
陸其華又說:“你剛剛隻對了一半,你的確是不應該留下我的性命,我這個人睚眥必報!你若要殺我的丈夫,最好是連我一起殺掉,而且,還要快一點。可你也不應該這麼自信,起碼你該像防備一個敵人那樣防著我。”
“嗬”袁一銘輕嗤了一聲:“我在戰場上打滾了十幾年,可從來不防女人,這點自信我倒是還有。”
“是麼?”陸其華似乎是在發問,卻不再看他。
她迴過頭對顧靖安假意生氣道:“還有你,我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顧靖安知道她說的是他們彼此承諾過的同生共死的誓言。
便溫柔的笑了笑,說:“沒有,我沒忘。”
聽他這麼說,陸其華終於彎起了眉眼,替他把垂在額間的碎發整理一絲絲的整理好。
從懷裏摸出一方手帕,拿過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包紮,可血還是往出溢。
陸其華明明不怕的,她不怕死,可是顧靖安的血一點點從身體裏流出來,又像上一次顧靖安受傷一樣,她知道,原來她是怕他死。
這才是,她最怕的事。
顧靖安還在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陸其華突然感覺眼睛澀的厲害,她別開臉,眼淚就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別哭。我不想,到死了還惹你掉眼淚。”他把陸其華的眼淚輕輕的擦掉。
鮮紅的血染卻了她的半邊臉頰,他輕聲說:“聽話。”
陸其華握住他的手,低低的啜泣了幾聲,嗔道:“都說了以後都聽我的了,你又騙我。”
“小丫頭,你還,還記不記得第一次在北平茶樓見你,那時候你穿了茶白色的衣服,真美!”
顧靖安似乎陷入了冗長的迴憶裏,嘴角微微翹起,緊緊的將陸其華摁在胸口。
“那時候我就隻輕輕碰了你一下,你便劃傷了我,當時嚇壞了吧!你定是以為遇到了一個無惡不作的軍閥惡霸,是不是?”
從茶樓相遇到如今,不過短短一年,陸其華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原來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抬眼低眉的一瞬間,便也可以是一生一世。
“是。”想起當日顧靖安嬉皮笑臉,又輕浮倨傲的樣子,她心裏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顧靖安意料中的輕笑了一聲,寵溺道:“你這丫頭,我就知道你總嫌棄我。”
身後還有一個人,陸其華當然沒忘,她和顧靖安心裏都知道,他們在拖時間等姚晟。
可是好像等不來了。
陸其華使眼色給顧靖安,顧靖安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陸其華轉過頭看著袁一銘,有些嬌俏道:“袁副司令,你想不想知道,我跟文卿第一次見麵,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呀?”
“不妨一聽,請夫人賜教。”袁一銘摸著手上槍,隨意道。
陸其華微微起身,托著顧靖安受傷的胳膊,說:“他當時像這樣抓著我的手腕,問我這雙手是不是握得手槍,上得戰場?”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顧靖安的手從陸其華手腕順到手上,就著她的手朝袁一銘開了一槍。
袁一銘也是在陸其華的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才覺得不對勁,可到底慢了一步。
顧靖安馳騁沙場數十年,就是受了傷吧,他也原不該這麼掉以輕心。
他的槍聲緊隨顧靖安之後響起,在倒下的瞬間,他看到自己槍膛裏射出的子彈刺穿了陸其華的左肩。
還有顧靖安淒楚、嘶啞的叫喊聲……
他有些遺憾,這輩子,他的手裏還沒有死過女人呢。
不過也好,反正都要死,顧靖安和陸其華兩個人作陪,夠了。
桌上的炸彈警示的聲音‘滴滴’的響著,床窗外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
世界都開始變得不真實,陸其華就那樣跌落在顧靖安的胸前,鮮血染紅了她的禮服。
顧靖安抱著陸其華,他不敢不顧的掙紮著被鐐銬鎖住的手,一下較一下用力。
他隻是想抱抱陸其華,卻連這個都做不到。
“文卿……”陸其華顫抖著手,輕輕摁上他的胳膊,斷斷續續的說:“那你記得……記得我當時第……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嗎?”
顧靖安絕望的忘了一眼桌上的炸藥,還有始終未打開的房門,最後釋然一笑。
“你親我一下,我就記起了。”他說。
陸其華蹙著眉頭,似乎又要罵他,張開嘴卻是連聲的咳嗽,大口的血咳了出來。
顧靖安不敢去看,剛錯來眼,一滴淚就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不哭。”陸其華用手背擦掉下巴上的血,“我陸其華的男人,不能哭。”
她緩緩地湊上去,在顧靖安微微顫抖的唇上落下自己鄭重的吻,就像是一場儀式一樣。
陸其華認真莊重的吻著自己的丈夫。
桌上的警示器也伴隨著一聲巨響,永久的停止了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