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安三年,臘月初十。
一道賜婚聖旨打破了季府六小姐平靜的生活,令宋辰昭和季知意當月完婚。
季知意沉著小臉跑進宮裏,來求帝王收迴成命,卻連帝王的龍顏都未見到。無奈之下,又跑去坤寧宮求掌珠。
“珠珠,陛下最聽你的,你幫姐妹兒說說情吧。”季知意趴在掌珠肩頭,哭喪著臉。
掌珠一邊侍弄盆栽,一邊勸道:“你知道宋二哥為了這道賜婚聖旨,遭了多大的罪?”
季知意像小狗一樣,下巴抵在掌珠肩上,“多大?”
“等迴頭,你自個兒問吧。”掌心放下花剪,牽著她的手來到軟榻前,遞給她一個木匣,“我知你不願被安排、束縛,但你老大不小了,錯過宋二哥,很難再遇見這麼合適的郎君。再說,你對宋二哥,也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季知意嘟嘴,“他那麼刻板一人,成婚後定然要求我這個,要求我那個,想想都煩,別說過日子了。”
“宋二哥風雅多才,才不是你口中的刻板之人。”
季知意哼唧一聲,倒在軟榻上,扯著掌珠的袖口,“嫁也行,你幫我申請一個特許,可以繼續開私塾。”
掌珠沒好氣地拂開她的手,“這個不需要特許,宋二哥就能辦。”
“他......”
沒等季知意講完,掌珠忽覺胃部不適,捂嘴幹嘔。
季知意嚇了一跳,忙坐起身,替她拍後背,“怎麼了這是?”
“孕吐。”
“......”季知意瞪大眼睛,“何時懷上的?”
掌珠睨她,“有這麼奇怪嗎?蕭霖都多大了?”
“那倒是。”季知意給她把脈,“三個月?”
“差不多。”
季知意斜眼笑,“我猜這胎還是大胖小子。”
掌珠淡笑,“禦醫說是雙胞胎,七八層是兩個小姑娘。”
“啊?”季知意站起來,“雙胞胎?”
“我小時候做夢,說日後會有人給陛下生一對雙胞胎。”
“......”
季知意拍拍自己腦門,“我做夢這麼準嗎?”
“那你可有夢見自己的親事?”
季知意掐腰,“夢見過。”
掌珠舀勺燕窩粥,好奇地問:“如何?”
“婚姻不順。”
掌珠失笑,嚐了一口湯汁,沒什麼胃口。
這時,宮人牽著崽崽的手走進來。崽崽見到娘親就撲了過去。餘光瞥見表姑姑,又撲向季知意,驚喜道:“姑姑!”
特別會來事兒。
季知意把他抱到榻沿上,脫去小棉靴。
崽崽拱兩下,站在榻上,摸摸娘親的臉,又貼了一下,親昵得不行。
宮人躬身道:“太子身上全是雪,不讓奴婢拍。”
掌珠攬住崽崽的後背,拍拍屁墩上的雪,“又去淘氣了?”
崽崽咧嘴笑,摟住娘親脖子,“母後。”
一旁的季知意忍不住感歎,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已然華麗蛻變,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崽崽拿出一張信函,認真地戳了戳,“兔兔。”
掌珠欣喜,“張爺爺給寶寶寄信了?”
“嗯!”崽崽又摟住娘親,要坐在她身上聽信的內容。
季知意趕忙拉住崽崽,“你娘懷了小寶寶,大寶寶不能坐她肚子。”
崽崽坐在榻上,懵愣地抬頭盯著季知意。
季知意捏他的臉,看向掌珠,“你不會還沒告訴寶寶呢吧?”
“告訴了。”掌珠倚在軟枕上,“他記不住。”
聞言,崽崽趴在榻上,小心翼翼摸娘親的肚子,“弟弟。”
掌珠拍他的小手,“是妹妹。”
崽崽:“弟弟。”
“......”
崽崽揚起頭,“信。”
“好好好。”掌珠拆開信,輕念上麵的文字。
崽崽聽得可認真了。
讀完信,掌珠折好信函遞還給兒子,“收好了,一會兒讓爹爹給張爺爺和小兔子迴信,好不好?”
崽崽“唔”一聲,揣好信函,跟揣什麼稀罕寶貝似的。
因為掌珠時常在崽崽耳邊念叨張懷喜和小兔子,以至崽崽沒有忘記他們,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盼著。
後半晌,帶血緣關係的親人來到了坤寧宮。
久未迴京的杜忘,帶著妻子和幼子,來探望大女兒。
許久未見爹娘,掌珠有點激動,剛一瞧見他們的身影,就泣不成聲。
慕煙把兒子塞給丈夫,小跑著奔向女兒。母女在冬日暖陽中相擁,說著心裏話兒。
杜忘抱著兒子走過來,單臂環住妻女,一家四口擁在一起。
掌珠瞧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的幼弟時,笑著流淚,“你叫什麼名字呀?”
弟弟還不會講話,愣愣看著姐姐。
掌珠搓熱手,“阿姐抱抱,好不?”
弟弟怕生,摟住慕煙脖子。
掌珠彎唇,摸摸他的後腦勺。
一旁的杜忘提醒道:“知道你喜歡孩子,但既懷了身孕,要加倍小心,不能動不動就抱小孩。”
父親略帶嚴肅的口吻,讓掌珠感受到了親人的關心,她歪頭靠在父親手臂上,“女兒知道。”
杜忘揉揉她的頭,“皇後娘娘要注意儀態。”
“沒事兒。”掌珠失笑,父親這麼嚴肅的人,卻有著一顆極為柔情的心。做他的兒女,是幸福的。
一家人走進正殿。大老遠,夫妻倆就瞧見躲在落地罩裏的小崽崽。
慕煙目露柔光,走過去,“寶寶!”
崽崽見過外公、外婆的畫像,也認出了他們,但有點生疏,一扭頭就往內殿跑。
夫妻倆相視一笑,慕煙指了指懷裏的幼子,“寶寶快來看,這是誰呀?”
崽崽躲在屏風後麵,探出頭,瞧見外婆懷裏與自己有些相像的小小子。
慕煙稍稍走近些,“寶寶,這是你的小舅舅,明翼。”
崽崽好奇地盯著明翼,明翼也盯著崽崽。不消片刻,兩個小家夥就玩到一起去了。
掌珠請爹娘入座,聊起了家常話。
傍晚,蕭硯夕忙完要事,來到坤寧宮,與嶽父嶽母舉杯相談。臨到三更時,才抱著睡著的小女人迴到內寢。
孕期易犯困,掌珠也不例外,一沾枕頭就翻過身,沉沉睡去。
蕭硯夕親親她的側額,讓宮人送來盛了藥湯的足盆,撩袍坐在杌子上,為妻子沐足。
昏黃燈火下,男子清瘦頎長的身影映在牆壁上,一舉一動透露對妻子的嗬護。
夜裏,兩人相擁而眠。怕掌珠不舒服,蕭硯夕每隔半個時辰就會醒來觀察。一晚上睡得比孕婦還不踏實,卻甘之如飴。
雍安四年夏,皇後掌珠為帝王誕下一對雙胞胎皇子,產房外的帝王當即沉了臉。
禦醫曾說,這胎會是公主......
掌珠的母親慕煙裹好兩個新生兒,一手夾一個,走出產房,溫笑道:“陛下,快來看看他們。”
蕭硯夕遲疑一瞬,走過去,扒開裹布,一看孩子帶把,徹底死心。
杜忘牽著崽崽走過來,見皇帝陛下站著不動,有些不滿,“來,讓太子看看。”
崽崽抱住外公的大腿,牟足勁往上爬,想要看一看小弟弟。
杜忘抱起他,崽崽伸脖子一看,差點嚇哭,紫乎乎的兩個小家夥,跟自己一點兒不像。
崽崽捂住臉,“不要,不要。”
這話逗樂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帝王。
經過短暫的內心糾結,蕭硯夕接受了事實。抱過其中一個,放在臂彎晃了晃。又換了一個,也晃了晃。
敷衍至極。
這要是女兒,估計能騰雲駕霧,去雲霄上遊一圈。
慕煙將孩子抱進產房,遞到掌珠麵前,“珠珠看,這倆孩子像你。”
掌珠彎唇,虛弱地看著兩個兒子。是兒子也好,能堵住那些勸帝王納妃的老臣們的嘴。不過自從懷孕,就很少聽見納妃的風言風語了。
她這個皇後娘娘肚子也算爭氣,進宮三年多,為皇室添了三個皇子。至於帝王想要公主這件事,順其自然吧,等恢複好了,再要不難。
這一胎不比頭胎,奶水不夠充足,又要供給兩個孩子,實在是捉襟見肘。坤寧宮的老嬤嬤叫來乳媼,可兩個小家夥不喝別人的,隻喝自己娘親的。
掌珠甚是頭大,預感這二兒、三兒不省心。果不其然,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皇子極為淘氣,與太子哥哥的性格完全不同。
對此,蕭硯夕也甚覺無奈。總不能打吧,可生氣時,也時常往兩個小家夥的屁股上甩幾下。
兩個小家夥裝模作樣擠點眼淚,在父皇、母後瞧不見的地方,又開始上房揭瓦。
皮實的熊孩子。
而要比帝後有耐心的,竟然是初為兄長的崽崽。每次見到弟弟淘氣,都會給他們講道理,稚嫩的童音特別動聽。
崽崽五歲生辰那天,掌珠再次誕子。隨著清脆的啼哭聲響在晨曦中,百官哭笑不得。
合計,皇帝陛下就沒有女兒命啊......
蕭硯夕坐在掌珠身邊,一邊替掌珠捋頭發,一邊忍俊不禁,“算了,咱們不生了。”
掌珠累的不想動彈一下,卻眨眨眼,堅定道:“繼續生。”
說不感到是假,蕭硯夕親吻她的唇,“怕你累到。”
掌珠深吸口氣,“蕭硯夕。”
“嗯?”
“我還差你一句話。”
蕭硯夕失笑,“哪句?”
靜默一瞬,掌珠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愛你。”
帝王沉默了,眼眶發酸。
少年孤獨的他,終於有人愛了。
一旁的兩個小皇子,不懂父皇和母後在說什麼。他們盯著皺眉大哭的新生兒,一個露出嫌棄的表情,一個捂嘴偷笑。
弟弟好醜啊。
大一些的崽崽倒是淡定,摸摸新生兒的臉,吐出兩個字,“四弟。”
四個小兄弟在一起度過了一個個嚴寒酷暑。帝王的嬉笑怒罵,伴著他們成長,烙下了歲月的印記。
看著乖巧又調皮的兒子們,帝王已經心滿意足了。家人眼中的淚水、唇邊的笑意,是他心中的雨露,滋潤曾經幹涸的心田,綻放出一簇簇萌芽。
至於掌珠有沒有為蕭硯夕生下女兒,就要在往後的歲月中得到答案了。若是沒有,也算是幸福甜蜜中唯一的遺憾。但生活中處處有遺憾,因遺憾的存在,才能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圓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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