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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綺走後,茶幾上的三杯檸檬茶還散發著溫暖香氣。


    方方怔愣一陣,轉頭問,“她說的事……真的假的?”


    我無法迴答。


    她問,“你信不信?”


    我沉默。


    她張了張嘴還要問。


    我抓過椅後靠墊,擋住臉,悶聲說,“別問我!”


    靠墊很軟,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記憶不會說謊,曾在眼前發生的一幕幕,飛速掠迴。


    墨汁滴進清水,陰影迅速擴散,那些忽略過的,不在意的細枝末節,突然間清晰放大數倍,如顯微鏡下的標本呈現眼前。


    裁員那天,天臺上穆彥沉悶抽煙的背影;


    天橋上重提此事,他複雜莫名的表情;


    最後定格在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個早上,紀遠堯傳達裁員的決定,一個人站在晨光鋪灑而入的窗後,凝固如冰冷大理石般的側影。


    之前我想弄明白,現在害怕明白。


    越來越明顯的事實,是裹在層層布帛下麵的刀,沒有鞘。


    隱約知道,揭開,再揭開,就要將自己割到。


    深吸一口氣,我扔下靠墊,寧肯裝聾作傻,“管他的,我們去看穆小悅。”


    方方瞪著我,好像不相信我若無其事的笑臉。


    我不理她,起來拉開窗簾,看見外麵冬陽燦爛。


    不去懷疑最初的信賴,那是不可觸動的底線。


    想到要見穆小悅,我和方方心情放晴,約會美少年也沒這麼歡欣。


    還沒出門,康傑的電話就催來了,等我們趕到maya二樓的美容部,遠遠聽見穆小悅亢奮的吠叫,和康傑無可奈何的嗬斥。


    穆小悅正被一隻前來美容的長毛兔子深深吸引,吐著舌頭,一臉花癡地想撲過去。


    被她的大舌頭舔一口,那安哥拉長毛灰兔的半條小命,怕要嚇沒了。


    “悅悅寶貝!”


    方方摟住這狗,又捏又親,比對我家威震天熱情一百倍。


    我朝她撇嘴。


    重狗輕貓、重男輕女、重色輕友,都是沒品的表現。


    還算穆小悅是個有良心的,知道誰是老熟人,見到我異常熱情,尾巴都快甩掉了。


    “行了行了,別搖了,一會兒好好做個造型,迎接你爹迴家。”我捋了捋它圓滾滾的大腦袋。


    “老大一早的航班,這會兒都快到了,落地就給他個驚喜。”康傑壞笑。


    方方看我一眼,我若無其事地笑。


    來時對她說了,見到康傑,不要提起孟綺那些話,就當不知道——今天的穆小狗才是主角,那些打破頭的是是非非,都暫時拋來,什麼也不如這隻小土狗的美麗重要。


    寵物美容師大概也是第一次給土狗做造型,為難地征詢我們意見。


    康傑和方方這兩個雷人,完全無視客觀條件,提了無數雷死人的設想,諸如染色、朋克頭、公主裙……甚至康傑冒出一句,“剃個光頭怎麼樣?”


    我真的同情穆小悅了。


    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不知它會不會被整成外星狗。


    最後還是我的靠譜建議得到美容師的認可。


    穆小悅被牽進去了,三個“家長”無聊地等在休息區裏看電視,牆上液晶電視屏正在放一部愛情片,臺詞都是老套路,聽了上句就能猜出下句。康傑和方方已經玩得像老熟人一樣,理也不理我,自顧玩起猜臺詞的遊戲,電視裏角色剛一開口,這兩人就搶著說出下句臺詞,你一句我一句,配合默契。


    我坐到後麵沙發翻雜誌。


    雖然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看著康傑與方方說笑自如,心情也開始變好。


    職場上沒有朋友,隻有作戰的拍檔,“同事”是經過了脫水處理的兩個字。


    可我仍時常想,每天八小時的相處,不會沒有感情,這份感情帶不進工作,是不是可以帶出辦公室,帶進日常生活裏。假使有一天不再是同事,能做朋友也許更好。


    像康傑,像小然,早已不是朋友勝似朋友。


    而穆彥……該將他算作哪一種人,朋友嗎?


    我合起手中雜誌,手機卻響起來。


    正是穆彥。


    他已經下了飛機,正在返迴市區的路上。


    我叫他直接來maya接他的寶貝狗,有驚喜奉送。


    穆彥警惕地問,“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我笑說,“沒什麼,就是……”


    這句話沒有說完,我轉過身,正好看見穆小悅被美容師從工作間牽了出來。


    後半句話就愣是沒有勇氣說下去。


    康傑和方方已經笑得快要從椅子上掉下去。


    笑聲一定通過電話傳到穆彥耳中,讓他有了心理準備。


    但在二十分鍾後,當穆彥風塵仆仆趕過來,一眼看見穆小悅的尊容——


    他的表情很凝固,神色很複雜。


    穆小悅的打扮並不花哨,隻是吹蓬鬆了毛發,尾巴梢係上金色蝴蝶結,穿了一件金黃與黑條紋相間的虎紋連帽衫,帽子是個虎頭。


    在它渾圓腦門正中,美容師細心染出一個黑色的“王”字。


    康傑把美容賬單客客氣氣交給穆彥。


    穆彥黑著臉買單。


    康傑請賞,說最起碼今天中午這頓飯是有著落了。


    穆彥問我與方方想吃什麼,我們還沒開口,康傑又嬉皮笑臉代答,“你不是說,你家的燒烤架還沒開過張,我看今天人頭剛好湊夠,就賣你個人情,把這張給開了。”


    方方聽到要去不熟悉的人家裏吃飯,忙說,“不用了吧。”


    康傑眨眼,“你想要我單獨約你?”


    “呸!”方方臉紅了。


    穆彥看向我,我無所謂地笑笑。


    於是一行四人,牽著“狗行虎步”的穆小悅走出maya,曝光在無數路人複雜的目光中。


    穆彥連抱帶拖將穆小悅弄到車上,唯恐太丟臉。


    待我們都上了車,穆彥不理康傑,將車門一關,“你去買吃的,買齊了再來!”


    事實證明,讓康傑去采購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他興衝衝買齊若幹食物,惟獨忘了買燒烤用的調味料,甚至連要買哪些都不知道。


    穆彥感慨,“智商這玩意,發揮起來,時靈時不靈啊。”


    不得已,方方親自出馬采購,康傑開車。


    穆小悅看見有人出門,以為是去遛彎,興奮地想要跟出去。


    穆彥將它拖迴來,它不高興地嗚嗚,張嘴一口假裝要咬穆彥。


    “有出息了,敢咬人了?”穆彥揚起巴掌,照它屁股就拍。


    我趕緊把穆小悅拽過來,一把抱住,“不許家暴,我告你虐狗!”


    “人虐狗是家暴,狗虐人不是家暴啊?”穆彥白我一眼,悻悻放過了穆小狗。


    穆小狗得意洋洋蹭上來,膩歪地哼唧,把個染著王字的大腦袋貼著我,眼睛水汪汪的。


    從在maya碰麵,注意力都到了穆小老虎身上,說笑歸說笑,我沒怎麼和他說話,他也沒怎麼搭理我。路上一直和方方談笑風生,他們這還是第一次正式認識,以穆彥的禮貌是不會把初見麵的女孩子諒在一旁冷落的。


    等到康傑與方方一走,偌大個屋子裏,發現能說人話的隻有對方,還是借著穆小悅為橋梁。


    這別扭的感覺,來得突兀又熟悉——可不就是,十幾歲的時候,和相互暗戀又未表白的男生單獨留在教室做值日,你不抬頭望我,我不抬頭望你,卻都知道對方舉手投足在做什麼的情境迴放嗎?


    我被這念頭嚇了一跳。


    抬眼看穆彥,已經不見蹤影。


    人呢?


    正四下打量,猛然聽到音樂聲,雄厚的男聲鏗鏘傳來,驚得穆小悅一蹦而起。


    穆彥在角落裏搗鼓cd,從包裏掏出幾張剛帶迴的碟,衝我揚了揚,“好東西,要不要聽?”


    “聽著像前蘇聯的老歌……”我嘀咕,接過碟一看,封麵還真是俄語。


    “有點耳力。”穆彥笑笑,“從老頭那裏順來的。”


    這調調現在真不容易聽到了,我側耳聽了會兒,獨特的前蘇聯革命歌曲風格,別有穿透力,連音符都帶著冰原朔風的唿嘯勁,一轉又有白樺林裏陽光與手風琴的奔放……穆彥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衝我一揚下巴,拍了拍身旁地毯,“坐著聽。”


    想到今天穿的裙子……我猶豫了下,側身跪坐。


    穆彥哧地笑了,不懷好意地瞄了瞄,被我瞪迴去。


    他揚起嘴角笑,目光很軟。


    休假一走半個月,不知道為什麼音訊全無。


    迴來之後,人還是那個樣子,卻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也許是旅途顛沛的疲憊,使他看上去有種散散淡淡意味,往日鋒銳得像隨時可以出鞘的劍,現在這感覺不見了。


    他就這麼望著我,平靜無聲,目光讓人看不懂。


    有些話,在想說想問的時候,沒有說沒有問,也就失去再開口的動力。


    他說迴來之後,再解答孟綺辭職一事的疑問。


    可現在真的見了麵,他不提,我也不想開口問,假裝不記得那迴事。


    席地而坐聽著懷舊的異國老歌,抱著毛茸茸的肥狗,眼前坐著一個英俊慵懶的男人……如果可以,把之前記憶抹掉,關於他好的壞的,尷尬的隔閡的,未發生與已發生的,全部都忽略,從這一刻起,會不會再次喜歡上?


    “如果可以”,多好的四個字。


    幾張cd換著跳著聽了聽,其中有後來翻唱的,我們一致認為唱得很難聽。


    “唱成這種水準都可以錄。”我很不以為然。


    穆彥笑得詭異,“還有更難聽的,等著!”


    他起身往樓上去,一會兒蹬蹬地拿著張碟下來,讓我聽。


    原來是亂七八糟的地下搖滾。


    聽了兩分鍾,穆彥問,“怎麼樣?”


    我誠實迴答,“還行,比裝修噪音好點兒……我欣賞不來搖滾。”


    他嘿嘿笑。


    我探頭去看,“什麼樂隊?”


    他飛快把碟藏到背後,“不告訴你。”


    我反應過來,一驚,“你……自己玩的?”


    穆彥居然露出類似扭捏的表情,“嗯,讀大學的時候。”


    雖然大學裏麵自組草臺班子玩樂隊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想想穆彥那曾經的憤怒搖滾小青年模樣,還是狠狠地雷了我一把。


    “這可能是我做過最沒水平的事。”穆彥搖了搖頭,痛心狀,“靠,還真難聽。”


    他自己也受不了,關了。


    我笑得趴倒在穆小狗身上。


    穆彥伸直了腿,頭靠著牆,看著我笑,悠悠歎口氣,“那時候好像也不在乎水平有多爛,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做了就全力投入,評價輸贏全都不管。當了考試,丟了女友,也不在乎……要是沒這樣玩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痛快。”


    “我從來沒機會這樣玩。”我被他說得一陣悵然。


    “你是女人嘛。”他不以為意。


    “女人就玩不得?”我挑高語聲。


    穆彥做了個投降姿勢,不理睬,不爭辯。


    “其實……”我猶豫了,看著他,不知要不要說下去。


    “欲言又止的,其實什麼?”他笑著問。


    “其實剛到公司,跟著你做事,有過一點這種感覺。”我低下目光,心裏滋味複雜,“雖然後來沒那麼傻乎乎了,但還是會全力投入,享受工作本身,享受每一個細小的成就感。隻有在你的團隊,能感受到這氛圍,就算也有矛盾,可到了衝鋒上陣的時候,什麼都可以暫時拋開,每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目標,一起為這個目標拚命。”


    我望向他,“可能,這就是我一直想迴去的原因。”


    “是吧。”穆彥笑了,“我說過,你適合做這行。”


    他笑得竟有幾分惘然。


    我輕聲問,“那什麼時候,我可以迴去?”


    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竟然是這個迴答,我意外,失望來得太突然。


    穆彥低下目光,神色蕭索,“安瀾,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也都願意迴答,但不能是現在……公司可能很快要發生大的變化,與很多人都有關,包括你我。雖然不是壞的變化,但現在說什麼都還過早。再等幾天,我就可以迴答你,現在請你什麼都不要問。”


    再等幾天,我猜,是等到紀遠堯迴來。


    在此之前,滴水不漏。


    我無話可說。


    “作為上司,我連這些話都不應該對你講。”穆彥平靜地抬眼,口吻像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但現在你麵前的不是上司,隻是個喜歡你的男人。因為喜歡你,沒有原則,不該說的話也說了,剩下不肯說的,要麼是在保護你,要麼是不想對你撒謊。”


    即使是喜歡,從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也像在理智宣布一個事實。


    我接納這個事實,不驚愕,不局促,沒心沒肺的平靜。


    他是上司,也是一個喜歡著我的男人,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到此之前,誰也沒戳破這個共識,辦公室戀情的禁忌橫亙其間,說破也無濟於事。


    當初戰戰兢兢表白的人是我,被拒絕得狼狽不堪的人也是我。


    現在他卻坦然說著“喜歡”,並不需要我的迴應,就像一句閑談,說過作罷。


    門鈴聲裏,方方和康傑拎著東西迴來了。


    我若無其事地笑笑,起身去開門,假裝聽過的話轉頭就已忘掉。


    就在他家的小庭院裏,四個人和一隻狗,架起木炭烤架,開始煙熏火燎的燒烤大餐。


    方方手藝精湛,烤出金黃焦香的小羊排,被我們一搶而光,穆小狗竟分到最肥美的一塊;泡沫豐富的啤酒倒在杯中,麥香四溢,喝到後麵不過癮,穆彥又開了珍藏多年的威士忌。


    穆彥和康傑喝了許多酒,一杯接著一杯,很快酒酣耳熱。


    他們大口喝酒,大聲談笑,說起這些年大家並肩走過,共同經曆的大事小事……有我不知道的,有我經曆過的,微醺裏想起那些點點滴滴,忍不住一次次舉起杯子。


    方方喝得臉頰紅撲撲,托著臉,聽著我們說話,時而一笑,時而自顧出神。


    康傑喝高了,把方方手裏杯子拿下,望著她說,“不要喝悶酒。”


    方方想奪迴酒杯,康傑說,“等著,我給你倒酒。”


    他去倒了一大杯溫熱水給她,遞在她手裏,看著她喝。


    穆彥也在笑著看他倆,目光偶或與我交會,總是他先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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