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等老板的功夫,我閑來無事,便在店裏轉悠,隨意地看著陳列的商品,忽然聽到有人叫我。
轉身,就見剛才那兩個男客人正看著我。這兩個都三十多歲的樣子,雖然衣著休閑普通,但質料剪裁卻不俗,一看就是好手工。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前麵一個看起來斯文儒雅,但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剛毅決斷之氣,應該是個慣常當家作主的人。後麵那個,雖然也稱得上精明幹練,但站著的時候卻不自覺地將自己置身在前麵男人身後一步的位置,讓對方的身影半掩住自己,可見是個跟班輔佐之人。
“小姐?”
儒雅男人的叫聲讓我霍然醒悟,怎麼不自覺地就用起師父教的相麵術來了,真是不該。心裏自責,忙收斂心神,掛上謙和的笑臉。
“您叫我?不知有什麼吩咐呢?”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是在下有件事想求小姐幫忙。”
那男人朝我一笑,溫和有禮,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讓我對他更生好感。
“是這樣的,家中老人酷愛中國書畫,也收藏了不少。他老人家的七十歲壽辰很快就要到了,所以我挑選了一副字,想要當作壽禮。剛才看小姐眼力不凡,想請你幫忙鑒定一下。”
男人說得客氣,氣勢上卻是不容拒絕的,說話間,手已經朝後一伸,身後的男人立刻將抱在懷裏的一幅卷軸遞了過來。
“哎呀,我哪裏有資格鑒定呢?我也不過是略知一二,在這裏賣弄罷了一番。這位先生一看就身份顯赫,您買的東西又怎麼會錯呢?必定不是凡品。您就不要讓我出醜了。”
好感歸好感,我向來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的,我要靠那古董店老板幫我找匣子,自然要讓他欠我人情才會給我盡心,這男人我出了店門搞不好再也見不上一麵,何必為他給自己找事做?
“小姐請不要過謙了,剛才看你評論《蘭亭序》,說得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必定是對書法頗有研究,就請你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幫幫忙吧。”
男人見我推脫,也不著急,態度從容,口氣誠懇。我看他的架勢,心裏也明白,今天怕是不容我拒絕了。歎口氣,索性醜話化說在前麵:
“既然這樣,那我就鬥膽獻醜了。不過我們說好了,我看歸看,可不保證我對,若是出了問題,我不負責。”
說完,盯著男人一臉的堅決。那男人露齒一笑,爽朗豪邁:
“是我請小姐你幫忙,怎麼會要你負責呢。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謝啦。”
說著,慢慢展開手中的卷軸。
我看著他托著底部的手慢慢下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緩緩轉動軸木,忽然伸手輕輕按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他繼續展開的動作。他停下手,抬頭看我,眼中有些疑惑,我朝他一笑,收迴手:
“我看不如這樣,你也不用把落款和印章露出來給我,我隻看這字,然後告訴你我的想法,到底這字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你自己判斷。如何?”
他凝視我片刻,隨即點頭。我見狀,放下心觀察眼前的書法。
“字跡妖媚卻不俗,風骨俊秀,體態有如春風擺柳,清荷沐雨,從墨跡看,書者極講究筆力,我覺得應該是鬆雪道人趙孟頫的字。”
我仔細品味了一番,做出我的結論,同時也沒放過那男人眼中閃過的精光。我自信不會看走眼,不過也不打算再在這幅字上糾纏,正巧看到那老板一臉興奮地走出來,便趁勢迎了上去:
“老板,你說的匣子在哪兒呢?”
“在這兒,在這兒!我怕別人看到先要了,特地收起來了。”
老板開心得一張胖臉笑得如同菊花一般,動作都比以往顯得矯健,快步走到一個關著的木質衣櫃前,拉開門,從裏麵抱出一個匣子。
第一眼我就立刻看中了。黃銅的做包角和拉環,紅木的盒身雕畫著蘭草,那蘭草竟是用青玉嵌的,葉尖兒上幾顆搖搖欲墜的露珠,是圓潤的珍珠,看來以前的主人非富即貴。翻開頂上的蓋兒,銅鏡就鑲在蓋子的背麵,下麵三層抽屜,上麵一層可以向左側麵轉,中的一層向右側轉,下麵一層則是直拉的,每層都有墊襯的絲絨,雅致又精巧
“老板,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錢?”
我眼睛緊緊盯著盒子,已經忘了別的了,生怕一不注意就讓別人搶去。
“嗨,什麼錢不錢的!你剛幫了我那麼大個忙,這個,我送給你了!”
“那怎麼好意思呢,老板你是做生意的,怎麼能讓你破費。”
我倒也不是什麼正直的人,隻是想想“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便宜還是莫貪的好。
“瞧你說的,要不是你識貨,我要多花好幾萬在那屏風上!”
這老板也是個豪爽的人,大手一揮,將匣子推給我。
“你幫我做了筆好買賣,這匣子就當我付給你的報酬了。哈哈……”
既然如此,我也就當之無愧了,於是喜滋滋地謝過老板。抱起我的寶貝,一轉身就看到剛才的兩個人還在店裏,斯文男人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小姐,剛才多謝你的幫忙。能不能給我個榮幸請你吃個飯?”
斯文男人禮貌地發出邀請,可惜我卻沒有胃口。
“還是不必了,舉手之勞,我隻是說了些自己的看法罷了,算不上幫忙。”
那男人看出我的冷淡,也不勉強,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這是我的名片,歡迎你隨時來找我。我欠你一頓飯。”
說完,兩人一起離開了。目送他們走遠,我才再次我謝過老板,也出門去了。
外麵的天已經開始暗下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一些古玩店已開始收拾店麵準備打烊,我抱著盒子慢慢朝街口走,忽然一個人擋在了我麵前:
“小姐,要古董嗎?”
我站住腳,仔細打量來人。是個中年男人,瘦高的個子,臉色暗黃,兩眼無神,頭發亂蓬蓬的,衣服也看起來又皺又髒,似乎很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似的。男人手裏抱著一對兒瓷瓶,天暗,看不真切,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出是一對兒白色的細口瓶,上麵畫的似乎是飛天。
那男人看來急著想將瓶子脫手,見我打量他,忙不迭地向我保證:
“小姐,你放心,我這對瓶子絕對是古董,乾隆時候的,不帶假的!”
我沒聽他說,隻是朝著他看,他可能是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身體扭動了一下。其實我哪兒是看他,我是在看坐在他肩頭的那隻貓!黑白花紋的短毛家貓,白色的臉,一隻眼睛罩著黑色的毛,像是被打出來的黑眼圈,唯一特別的就是身後的兩條尾巴。
“你看得見我吧?看在大家都是妖的份上,幫個忙行嗎?幫我把這對兒瓶子買下來吧。”
那貓妖竄到我腳邊,語氣急切。
“你放心,這對兒瓶子真的是古董,具體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待會兒再詳細告訴你。”
我猶豫了一下,就像貓兒說的,大家都是妖,我似乎應該幫它。可是,妖與妖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同胞情意可言吧?
“小姐,你到底買不買?這……這是我媽娘家傳下來的,不是髒物,保證不會出事。”
男人大概看我半天不說話,有些急了。貓兒也急了,在我耳邊大叫:
“說話啊!我沒騙你,這瓶子真的是古董,我主人一直這麼說的,是她家祖傳的!你幫我買下來,到時候絕不讓你吃虧!”
聽出貓兒聲音裏的焦急,我心裏一動,拚了!
“你想要多少錢?”
“五千……不,三千,三千就賣給你!”
男人立刻報出一個價錢,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表情。
天色越來越暗,路燈卻還沒有亮起來,我們兩人都陷入一片朦朧的暗影中,模糊不清。
“一千五。”
我直接殺了半價。這人既然不肯拿到古董店去賣,而是在街邊隨便攔人,想必是有什麼急於脫手的理由的。
“這太少了,兩千五吧,這瓶子是好東西,要是在白天看,很漂亮!”
男人的聲音幹澀,我幾乎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兩千,賣的話我立刻給你現金,否則就算了。”
我口氣強硬,一副沒商量的架勢。男人猶豫了一會兒,咬牙同意了。
接過錢,男人將兩個瓶子遞到我手裏,立刻轉身快步離開了。貓兒在我肩頭,對著男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混賬東西,放著癱瘓的老娘不管,就知道偷老娘的家底賤賣,換錢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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