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蛇女


    比方說，農村人家老鼠多。


    俺家也不例外。可自從這小丫頭來了之後，家裏從來沒有老鼠，這玩意兒就像是在家絕跡了一樣。


    這還不夠的話，還有一次。


    俺爹雖然沒出息，但還是很孝順的。


    爺爺癱了，他每天要來照顧，早上的時候要用生雞蛋衝開水，給爺爺食補。


    當時送了倆雞蛋過去，剛敲了一個要準備衝。


    結果看到小丫頭盯著雞蛋吞口水。


    爺爺就讓俺爹給她一個雞蛋。


    剛剛遞過去，這丫頭就迫不及待的搶過去，然後雙手一捂嘴，雞蛋不見了！


    再看小姑娘的嘴裏麵來迴蠕動，緊接著，嘴巴一張，蛋殼就這麼吐了出來，裏麵的蛋黃和蛋清全吞了。


    這動作，當時可給俺爹嚇壞了，雞蛋直接囫圇吞，正常人誰這麼吃雞蛋？


    迴去給俺娘一說，夫妻倆都起雞皮疙瘩，從此就膈應上了這丫頭。


    你說沒爹沒媽，唯一一個疼愛她的爺爺，還是個癱瘓，能不被欺負嘛？


    因為不說話，外麵的人都叫她“啞丫頭”。


    叫著叫著，連俺爹俺娘也跟著叫“啞丫頭”了。


    久而久之，她的名字誰也不知道，時間長了，啞丫頭就是她的代號了。


    俺爹俺娘很害怕她，認為蛇女是不祥的。所以，他們總是琢磨著想把啞丫頭送走。


    可是，爺爺知道了這事兒，就警告俺爹。如果敢送走啞丫頭，他立馬絕食死給俺爹看。


    俺爹可不敢當“忤逆子”，隻能把這可恥的想法給按了下去。


    後來，俺娘和他一討論，覺得爺爺之所以不舍得啞丫頭，是因為沒有親孫子。


    他倆要是生個孩子出來，有了自己的孫子，別家的送走，老爺子自然也就不心疼了。


    於是，就在那一年，經過他倆的努力，我張有根來到了這世上。


    那一年，啞丫頭4歲。


    由於是個大胖孫子，俺娘是立大功了，你瞧我這名字，“有根有根”，就說農村人得多封建吧。


    現在老張家有根了，老爺子是笑得合不攏嘴。


    俺爹趁熱打鐵，說有了親孫子，是不是以後專心帶自己人啊？


    老爺子不是傻子，一聽這話就明白，他們是要送走啞丫頭。


    結果，爺爺直接裝瘋賣傻的迴了句，“這不挺好嗎？咱有根剛出生，就有了個童養媳。以後他倆結了婚，親上加親。”


    這話一說，可把俺爹俺娘嚇壞了。


    啞丫頭的娘禍害了二叔不夠，現在還要讓她女兒來禍害他們的兒子？


    打那天起，父母就給我灌輸思想。


    小姐姐是“蛇女”，是會帶來災難的掃把星，以後要離她遠點。


    就這樣……


    恨屋及烏，那一年，我8歲，她12歲。


    也是那一年，我高高興興的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她呢？


    一臉羨慕淒涼的看著我，卻背著背篼，拿著鐮刀下地去打豬草。


    俺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俺爹說，他的經濟實在有限，隻能撫養一個。


    於是，啞丫頭成了俺家的苦力，我是俺家的寶貝。


    吃飯的時候，啞丫頭不能上桌，隻能端著碗，去爺爺的房間和他吃。


    而我呢？


    總是能在碗底，發現一塊肉或者一個荷包蛋。


    除了家裏人的虐待，啞丫頭還要受到外麵人的欺負。


    因為她沒有一身新衣服，整天要幹農活兒，所以總是一副髒兮兮，油頭蓬麵的樣兒。再加上“蛇女”的傳說，村裏的同齡人都欺負她，用泥巴丟她。


    尤其是村長的兒子王強。這家夥比我們都大，是村裏的小霸王。


    可作為小霸王，如何施展自己的威風呢？


    這家夥有事沒事兒就愛欺負大家。


    可又怕家長去告他爹，所以……顯然欺負啞丫頭是最安全的。


    因為即便被發現了，俺爹俺娘不會為她出頭，爺爺癱在**想出頭也做不到。


    所以，王強總是帶著一群壞孩子，逼迫啞丫頭站在地裏別動，然後幾個人拿泥巴來比準，看誰能丟中啞丫頭的臉。


    幾乎放學的路上，我天天都會看到她，紅著眼的站在地裏。本來就夠髒了，身上還頂著一身泥。


    而每次……


    我都裝作沒看見，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別指望我去為她出頭。


    我很反感啞丫頭，我害怕別人知道她跟我有啥關係，她是我家的一份子。


    如果知道我有一個這樣的姐姐，他們一定也會鄙視我的。


    可偏偏，越是害怕啥，就越是要來啥。


    有一天早上上學，因為起得太晚，我急匆匆的就去了學校。


    可等到我坐到了教室裏麵，才發現自己把昨晚上的作業本落在家中了。


    這可咋辦？


    我當時急得團團轉。


    可沒想到，這時候，學校廣播在喊，“張有根，你姐姐在校門口等著你，速去。”


    當時我漲紅了臉，知道肯定是啞丫頭把作業本給我送來了。隻想著能在別人發現之前，趕緊拿了作業本，然後走人。


    誰曾想，等到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王強這混蛋已經帶著一群人等在哪兒了。


    不出所料，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恥笑了啞丫頭還有我。


    當時的小孩子攀比心理重，知道我有一個又髒又啞的姐姐，他們一個個都對我指指點點。


    尤其是王強告訴他們，啞丫頭是個蛇女！她爹張有財搞了一個柳仙，才有了她。


    至此，全校人都像是躲怪物一樣躲著我。


    啞丫頭還比較淡定。畢竟她從4歲到12歲這八年走過來，都是在他人的欺負，辱罵，嘲諷之中走過來的。說難聽點，她習慣了！


    所以，對於那些人的嘲諷和指指點點，渾然不在意。反而衝著我溫柔一笑，將作業本遞了過來。


    她可以不在意，我不行。


    在這些人的目光注視下，我臉色羞得通紅，憋得難受。然後，當著眾人的麵，我一把搶過作業本，衝著她大罵，“你這個怪物！誰讓你多管閑事給我送作業本了？你讓我在村裏丟臉還不夠，還要來學校讓我丟臉嗎？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說完這話，拿著作業本，我在眾人嗤笑的目光中，飛快的就跑了。


    啞丫頭呢？


    當時在校門口看著我的背影嚎啕大哭。被王強和他的狗腿子們，拿著小石子，一邊丟著一邊罵“怪物”，驅趕著離開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