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對不起”,既是對過去無能為力的抱歉,又是對今天夜總會事件的妥協(xié)。
“展夢楊!”這一次,向佑並沒有無情地掙脫那個懷抱,她靜靜站在原地,就像多年前兩人相戀時那樣,感受著彼此體溫的傳遞和心跳的共鳴。然而,腦海裏卻是澄淨(jìng)一片,沒有任何雜念:“——是誰給你的權(quán)利恃強淩弱?”她責(zé)問他,竟有些怒其不爭的痛心。
青年貪婪的從後麵聞著女孩子發(fā)絲的清香,一聲“對不起”說得無賴柔軟。
“顧威是混球,你也跟著他胡鬧耍橫?”向佑扯開了那雙過分熱情的手,並沒有迴頭看他。
展夢楊唇角牽著笑,就像惹事兒後挨家長批的大孩子:“有你管著,以後我再也不會胡鬧,不會恃強淩弱,不會欺負女孩子,更不會欺負你!”
向佑蹙眉沉默了半晌,喟然一歎:“夢楊……我懷孕了!”她說:“我有了他的孩子,快做媽媽了。你也應(yīng)該好好努力……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如晴天霹靂,青年怔愣原地,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隻剩一片灰白。向佑依然沒有迴頭看他,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平行,永遠不能相交的距離安靜佇立在原地。
“我這人,從小被家裏邊慣壞了,養(yǎng)出許多臭毛病,膽兒小、嘴巴毒、會演戲、怕吃苦,大大咧咧,花錢沒數(shù),遇到破事兒,習(xí)慣一走了之,明明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卻偏偏死不悔改……”在對方的沉默中,向佑續(xù)道:“今天,我要謝謝你!謝你多年前無限放大了我的優(yōu)點,包容我的缺點,認真對待那份感情!”
展夢楊蒼白著臉,輕聲說:“我愛你!”這三個字,就像在他心底已經(jīng)銘刻入肺腑的記號,沉重而執(zhí)著。
向佑沒有理會他的表白,繼續(xù)破碎著男人的夢:“我承認,當(dāng)年分手確實有一半的因素是為了拯救向氏,而另一半?yún)s是為了我自己……”她自嘲的笑著:“你知道嗎?在向家走投無路、負債累累的時候,我明明有許多選擇,可以去求我的堂哥向林,可以去找那些曾經(jīng)向我暗示過包養(yǎng)關(guān)係,願意為我花錢的老男人,為什麼我誰都沒求,誰都沒找,偏偏到中肅賭場去找馳衝?”
展夢楊閉上眼睛,低聲問她:“為什麼?”
“因為——我在勾引他。就像電影橋段裏那些愛慕虛榮,夢想著釣金龜婿的女人一樣,仗著自己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在土豪堆裏挑挑揀揀,pass掉了老的、醜的,還有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將最好的作為特定人選,為達目的用盡手段。”向二小姐目光幽深抬頭望天,那黑色的一片就像人的欲望,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夢楊,你知道嗎?在陽明讀大一的時候,我就曾在學(xué)校的籃球場上遇到過馳衝,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個男人對我有著不一般的興趣……後來,向氏瀕臨破產(chǎn),我翻閱了所有商界政壇名人的資料薄,希望找到能夠挽救盛鼎危機的金主。就因為這樣我才知道,當(dāng)年驚鴻一瞥的陌生人,原來是站在港城金字塔頂端的馳家掌權(quán)者。”
“囡囡,你以為使勁地抹黑自己就會讓我厭惡你,放棄你嗎?”青年握緊拳頭,臉色蒼白。
“不對!我沒有抹黑……”向二小姐搖頭,否定了初戀情人的美好念想和一廂情願:“像我這樣偽善的女人,隻會往自己身上鍍金,日日披著一層高尚純潔的麵皮,做著除暴安良、助人為樂的事兒,內(nèi)裏卻是黑的、臭的……”
被打碎了美夢的青年萎靡不振:“囡囡,別再說了!”
向佑卻沒有如他所願停止對自己的鞭笞:“展夢楊,你知道嗎?馳家權(quán)勢滔天,富可敵國。當(dāng)年的我,與其說是嫁給了馳氏,嫁給了馳衝,不如說是嫁給了一輩子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她幽幽問他:“你告訴我——像貨物一樣明碼標價的女人,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愛慕虛榮表裏不一的女人,你還愛嗎?”
展夢楊鼓足勇氣,依然堅持說愛:“向佑,你敢說當(dāng)年馳衝沒有強迫你發(fā)生關(guān)係?你敢說他沒有對你用強?”青年始終忘不了兩人分手時,在陽明女生宿舍樓裏見到她的模樣,一臉的失魂落魄,根本沒有釣上金主、夙願得償?shù)拈_心快樂。
“對!”向佑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承認:“一開始他是用了手段,我也假意反抗過,還哭哭啼啼的演了許多戲碼……但是,女人不都這樣嗎?為了錢,為了套住男人,為了讓他愧疚疼惜,欲拒還迎,欲說還休的。宮廷劇這麼多,你沒看過?”
“沒有!”耿直boy迴答得利落果斷:“我從不看那些口水片兒。”
“那你out了!別插話,咱們繼續(xù)。”向佑嗤笑一聲:“如果當(dāng)年我向你哭,向你撒嬌,你能給我四億?青年,你別傻了……談戀愛是一迴事兒,嫁人又是一迴事兒!”
“我現(xiàn)在有錢!”展夢楊臉色鐵青。
向二小姐真想一巴掌拍死他,磨磨唧唧的,找個接盤俠都不會:“多有錢?一家酒吧嗎?”她開始吐槽:“你知不知道,馳衝隨手給我的零花錢都是上億!昨天下午,我和敬小白兔去lv買衣服,一條裙子256萬,他結(jié)的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你能?”這一番畫風(fēng)急轉(zhuǎn),收都收不住。
展夢楊喉嚨梗著,沙啞問道:“你愛他嗎?有多愛?”
向佑收起了媽蛋的話題,默默翻了個白眼:“愛!就像老鼠愛大米,就像阿巴貢看到了取款機。展夢楊,我沒有你想的那麼高貴純潔,不食人間煙火。我不是言情小說裏那些為了愛情可以放棄一切,吃糠咽菜的女主角……是人,就會有欲望。我的欲望就是——無憂無慮的生活,永遠不會為柴米油鹽發(fā)愁,不用擔(dān)心房價物價,不用苦惱打碎了顧家太子爺15萬的酒會被人抓著跪玻璃渣滓!”
青年默不作聲,一顆心說不清道不明的隱隱作痛。那痛,卻暢快淋漓……
向佑臉上漾著狡黠的笑意,就像偷藏在心裏許久的秘密就快把自己憋死時,突然來了一位好友知己,分享走了所有的痛苦和糾結(jié),最後一身輕鬆:“昨日裏,馳家二夫人黎櫻才對我說過,馳家四房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是幹淨(jìng)的。”她吐了吐舌頭:“其實,我也不幹淨(jìng)。她想多了……”
展夢楊從胸口唿出一團濁氣,忽然明白了:愛情讓位於現(xiàn)實和財富,稀疏平常,而建立在物質(zhì)需求以外的情感,那是童話故事。長久以來,保留在自己的記憶中從未被世俗沾染的女孩子,原來也是這麼真實鮮活著,狡猾透頂:“向佑,你為什麼要背對我說話?我們這麼站著聊天,不累嗎?”
向二小姐撇嘴:“因為……我怕你吐我口水!”看見了自己的真實麵目,恐早已被人在心裏唾棄了千萬次。
“喂!”青年從後麵拍拍她的肩膀:“我有東西要送給你!”既是對她坦白無欺的感謝,又是彼此放下的道別。
“什麼?”向二小姐好奇地轉(zhuǎn)過身。
下一刻,一隻溫暖的掌心附上來,緊貼著她的唇,就像多年前一樣,青年隔著自己的右手吻她!矜持情深……
靜謐中,隻聽見空氣的流動和耳邊風(fēng)鳴。一臺特別版寶藍色勞斯萊斯幻影從“半生緣”夜總會對麵的停車場緩緩駛出,直接停駐在距離青年男女不足五米的馬路邊。
一分鍾後,麵容矜貴俊逸,披著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從豪車後排座位斜跨下來,而後邁著從容瀟灑的步履一步步靠近,直到在兩人身邊優(yōu)雅站定。
“囡囡!”馳家家主伸手將傻愣愣看著自己的妻子攬進懷裏,溫柔問她:“道別結(jié)束,可以迴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