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直接點開洛根發來的消息。
【沈先生，打擾您了。】
【就在不久前，我和灰石城中斷了聯絡。】
【我現在感到十分不安。昆廷和灰石城，可能遇到麻煩了……】
沈遲霍然起身，眉頭皺了起來。
昆廷？
昨天昆廷才請假迴灰石城……
*
黑淵高地南部。
廣闊的阿納托爾平原邊陲，橫亙著高聳入雲的灰山山脈。
奇崛的山崖峭壁之上，盤踞著一座規模宏大的城池。
矮人城邦，灰石城。
也是矮人昆廷的老家。
灰石城由三大矮人氏族，神錘、風鷹、黑石，聯合統治。
三大氏族聯合組建元老院，元老院共有十二個元老名額，全部由三大氏族中選拔而出。
元老院具有灰石城最高管轄權，控製著灰石城的軍事、財政、生產等領域。
昆廷，隸屬於三大氏族中的神錘氏族。
這次，他從九幽迴到灰石城。
便是受元老院高層委托，擔任灰石城即將舉行的鍛造大賽顧問。
灰石城鍛造大賽，每三個月舉辦一次。
是考驗年輕的矮人鍛造師們鍛造技藝的重要盛會。
昆廷身為鍛造大師，灰石城最負盛名的天才人物。
有望成為下一任神錘氏族的話事人，以及下一代的元老。
此次被恭請作為鍛造大賽的顧問，給有天分的年輕鍛造師們，作出寶貴的指點。
按照以往的經曆來說，昆廷通常會迴拒此類的邀請。
不過，進駐九幽城的這段時間，多少對昆廷的性格造成了一些影響。
加上他需要迴到灰石城完成一部分自己的事情。
所以，他答應了成為顧問的請求。
……
此次鍛造大賽舉辦的地點，是位於灰石城中心的熔爐廣場。
巨大而沉重的鐵質熔爐雕像，矗立在廣場中央。
年輕的矮人鍛造師們，正在比賽場地上熱火朝天地揮舞鐵錘，鍛打鋼鐵粗胚。
臨時架設而起的比賽用熔爐、鐵砧和風箱之旁，年輕矮人揮汗如雨。
現場火星飛濺，金屬敲擊聲叮叮咚咚連成了一片。
比賽場地四周，則站滿了圍觀的矮人觀眾。
作為灰石城三個月一度的盛事，矮人居民的觀賽熱情高漲。
評審臺上。
賽事主持、賽事顧問、評審人員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到位。
一名穿著長袍、外表比較年長的矮人，摸著胡須，溫和出聲詢問道：
“昆廷，蓋恩斯，這次大賽的幾個年輕人中，你們比較看好誰？”
這個問話的年長矮人，名為弗林特。
是灰石城元老院的一名元老。
算是全場地位最高的，也是最有威望的矮人之一。
而他口中的昆廷和蓋恩斯。
則是此次鍛造大賽，專門邀請過來的兩名賽事顧問。
昆廷和蓋恩斯，都是灰石城青年才俊中有名的鍛造大師。
昆廷來自三大氏族的神錘氏族，蓋恩斯則來自黑石氏族。
三大家族之間，一直都是競爭與合作的關係。
哪個氏族的人才更多、名聲更好，哪個氏族就能獲得更多的榮譽。
出自不同氏族的昆廷和蓋恩斯，兩人之間，自然也存在著一層隱約的競爭關係。
不過，近些日子以來。
論風頭，卻是昆廷要壓過蓋恩斯一頭。
蓋恩斯搶先笑瞇瞇地迴答弗林特：
“尊敬的弗林特，我個人比較看好韋德。”
頓時，旁邊也有幾個評審人員附和道：
“的確，韋德這小夥子，算是本次大賽表現最出眾的了，展現的鍛造技藝相當純熟和驚豔，屢次讓我眼前一亮。”
韋德，是廣場中正在參加比賽的一名青年矮人。
酒紅色須發，體格健壯，滿臉自信，揮灑鍛造工具的姿態幹脆利落。
他鍛打手下未成型的武器作品時，時不時造成響亮的動靜。
動作優美流暢，數次引起圍觀者的喝彩。
評審臺上，多數評審人員也都比較看好韋德。
席位上的昆廷，則表情沉靜，他沒有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
整個比賽的過程中，昆廷和蓋恩斯，已經下到比賽現場來迴察看了好幾遍。
對每個參賽選手的具體情況，大體都心裏有數。
誰的手法更好，作品質量更高，誰能在本次大賽中拔得頭籌……
差不多也有了看法。
元老弗林特見昆廷沒有發言，又問道：
“昆廷，你怎麼看呢？”
昆廷隻好斟酌迴道：
“艾裏什還不錯。”
弗林特：
“哦？艾裏什？”
他摸了摸胡子，沒有再說什麼，似乎在思索。
而一旁的蓋恩斯，聽了昆廷的迴答，卻眉頭微微一挑。
眾評審人員聽了昆廷的迴答，大多臉色有些微的愕然。
“艾裏什？沒什麼印象啊。”
有人疑惑。
眾評審人員，再度掃視著臺下的年輕矮人們。
似乎想要找出昆廷口中的艾裏什。
蓋恩斯心中冷哼了一下，麵上卻溫和地笑了起來，
“艾裏什，也算是我們灰石城的一個優秀鍛造苗子。不過，本次大賽，我倒是覺得他表現比較中規中矩，遠遠沒有韋德表現亮眼。”
“是啊是啊。”
有人應和。
蓋恩斯聽見在場的評審人員都附和他，於是輕輕仰起頭，特意看向昆廷：
“譬如，在這次大賽中，韋德就展示了三種不同的高等級鍛造技藝，每一種技藝的熟練度也都很高。”
昆廷表情卻沒有太大變化，似是而非地迴答：
“鍛造技藝不在多，而在於精，在於圓融，在於和武器的契合度。”
這下，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昆廷和蓋恩斯意見不合。
弗林特卻繼續摸了摸胡須，瞇起眼：
“昆廷說的不錯。不過，韋德也確實相當有天分。”
蓋恩斯緊盯著昆廷，幾乎要將不屑的表情掛在臉上。
他嘴角和煦的笑意卻更深：
“不管怎麼說，比賽結束後，還有作品評審考核環節。”
“我相信，依照韋德的天分，能夠拿到相當亮眼的名次。”
這次，昆廷不再發表意見。
表情依舊平淡，似乎並不將蓋恩斯的反駁放在眼裏。
現在，甚至連臺下的觀眾們都看得出。
昆廷和蓋恩斯兩人的看法，完全大相徑庭。
他們間的對話愈發針鋒相對，火藥味幾乎都要嗆到旁邊人的鼻子了。
蓋恩斯也不再說話。
弗林特看了看昆廷和蓋恩斯，似乎在想些什麼。
臺下，賽場上。
評審團議論的中心人物，韋德和艾裏什兩人，都處於第一排，靠近評審臺的位置。
韋德依舊在奮力揮舞鍛造工具，捶打漸漸成型的武器作品。
然而，臺上發生的，蓋恩斯和昆廷兩人之間的對話。
早已完整不漏地傳入韋德耳朵裏。
韋德一邊用力捶打武器。
一邊側目看了一眼就在旁邊的艾裏什。
手中動作不停，似乎這個分心的動作，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發揮。
韋德看向艾裏什的目光隱晦。
卻含著一分隱隱約約的挑釁。
隨後，他迴過頭來。
更加自信地鍛打武器，繼續比賽。
艾裏什沒有理會韋德的目光挑釁。
甚至好像沒有聽見臺上的議論。
雖然，他此次展現的技法和現場表現中規中矩，不像韋德那樣大放光彩。
但是，他目光極為專注。
全身心似乎都沉浸於手中的作業，不受外界一絲一毫的影響。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比賽終於結束。
所有年輕的選手們，停下手中的工作。
或自信，或滿意，或沮喪，或擔憂地看著手下出爐的作品。
下一個環節。
是評審人員對參賽作品的點評。
評審臺上，已經由工作人員整齊擺放好了一整排展示櫃臺。
比賽選手們的作品，被工作人員帶走，分別放置到每一張展示櫃臺上。
選手們，也站到了自己作品所在的櫃臺前。
蓋恩斯走向韋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表達鼓勵：
“表現的不錯。”
韋德似乎也很興奮，忙恭敬迴答：
“謝謝蓋恩斯大人的肯定。”
……
接下來，所有評審人員開始一一觀察選手們的作品。
然後統一發表點評議論。
十多分鍾之後。
所有評審人員，考察完畢。
蓋恩斯第一個發表看法。
他直接篤定發言：
“我認為，韋德的作品是本次大賽中最出色的。無論是展示的技藝，還是作品的表現，都無可挑剔。”
“這柄闊劍在創意、設計上，都能拿到滿分的成績。毫不誇張地說，這麼完美的作品，能經由韋德之手造出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意味著，韋德的鍛造水準，已經超脫同齡人的層次。”
蓋恩斯頓了頓，語氣頓時變得散漫，
“至於其他人的作品……恕我直言，在本次大賽中，沒有資格和韋德同臺競技。”
韋德聽了蓋恩斯的誇讚，臉色因為興奮而漲的通紅，神情也愈發自信。
甚至忍不住開口：
“謝謝蓋恩斯大人的讚美。”
其他評審人員，聽到蓋恩斯的點評之後，同樣對韋德傾注讚賞的目光。
一旁的艾裏什，麵無表情，似乎不為所動。
然而其他的參賽選手，聽見蓋恩斯對他們毫不留情的點評，卻臉色難看了下來，有的甚至忍不住沮喪。
第二個點評的，是昆廷。
他看了一眼韋德，卻直接開口：
“韋德鍛造天分不差。但是……鍛造一途，要求的是每一次踏踏實實的捶打，而不是，投機取巧。”
昆廷話一出，直接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昆廷。
完全不敢相信，昆廷的點評與蓋恩斯完全相反。
幾乎有專門針對的嫌疑了。
蓋恩斯有些慍怒：
“昆廷，還請公平公正地進行點評，不要違背了比賽的基本要求。”
“你這番話，我認為有失公允，存在針對我個人的報複之心。”
韋德聽見昆廷的點評，忍不住臉色空白了一瞬。
聽見蓋恩斯替他說話，又怒視著昆廷。
昆廷語氣依舊不疾不徐，發表剩下的看法：
“韋德展現出的數種鍛造技藝，確實非常出色，堪稱驚才絕豔。但是，缺點也在這件作品中展露無遺。”
“光是追求漂亮的、等級更高的鍛造技藝，一心想著用技藝堆砌成一件完美的作品，有時候並非好事。”
“事實證明——很遺憾，韋德本人的基本功不過關，並未能完美駕馭這些高等級的鍛造技藝。”
“最終結果就是，這柄闊劍的框架之中，存在著好幾處不易察覺、卻相當致命的缺陷。”
聽了昆廷的這番點評。
評審人員紛紛呆愣，表情錯愕。
猶豫了一陣後，終於有人選擇再一次仔細觀察韋德的武器作品。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
評審人員都認為，這是一件完美的作品……
在昆廷眼裏，卻存在著幾處致命的缺陷？？
導致這個結果的，隻有兩種情況。
要麼是昆廷看走眼了，或者故意胡言亂語。
要麼就隻有一種情況——
昆廷的水平在所有評審人員之上。
以至於看出了他們看不到的細節。
蓋恩斯臉色陰沉。
他盯著昆廷，不發一言。
其他評審人員，乃至於臺下圍觀的觀眾們。
皆是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
韋德聽完了昆廷的點評，臉色一片空白，手腳都有些許的發抖。
他知道，昆廷已經完全看出來了。
……
就在比賽之前的幾天。
韋德私下找過蓋恩斯。
蓋恩斯，答應向韋德傳授幾種高等級的鍛造技藝。
這幾種技藝表現力非常強。
如果韋德能熟練運用的話，鍛造出的作品絕對能夠拿到非常高的分數。
這幾種鍛造技藝，由身為鍛造大師本人的蓋恩斯施展出來，確實無比精湛。
然而，韋德本人的底子，卻遠遠達不到蓋恩斯這種大師級的程度。
所以，即使學會了這幾種技藝，也隻是學到了粗淺的定式。
沒辦法將這些技藝純熟地融合在一起，甚至變通地處理實際細節。
不過，這些技藝確實可以鍛造出漂亮、拿高分的作品。
換句話說，就是取巧。
而這些背後隱藏的事情，昆廷明顯已經看出來了。
韋德知道，昆廷說的沒有錯。
隻不過，昆廷說的太直白，他完全不想承認，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許自己承認。
他忍不住埋怨地看了一眼昆廷。
而後，又忍不住在心裏安慰自己：
“那又如何？至少，我的作品足夠漂亮。隻要遠遠超過艾裏什他們那些人的作品就夠了。”
蓋恩斯終於不屑地哼了一聲，冷硬道：
“到底誰有道理，將作品都送去最終檢驗，等結果出來，不就都清楚了。”
……
評審人員點評的環節結束。
現場氣氛尷尬而僵硬。
不過，還有最後一個最終評審核驗環節。
對作品的評分有蓋棺定論的作用。
通過最終檢驗環節，將選出本場比賽質量最好的一件作品。
而鍛造這件作品的主人，將獲得本次大賽的第一名。
熔爐廣場之上。
比賽區域另一頭的場地，是專門用以最終評審環節的場地。
工作人員已經將檢測所需的儀器，分別搬運到了場地上。
接下來，就由專門的檢驗機器，檢測這些作品的硬質量！
所有人都緊盯著場上的每一個細節。
心髒跳到了嗓子眼！
……昆廷和蓋恩斯兩人的針鋒相對，無疑給本次大賽增添了極佳的節目效果。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
所有人都想知道，到底誰的看法是正確的！
第一件經受檢驗的作品，就是韋德的武器闊劍。
然而，檢驗的結果，卻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韋德的闊劍，連最基礎的壓力測試都沒通過。
在檢驗儀器中，當場就發生了結構性損壞，崩裂成了數段！
這一下，所有圍觀者都忍不住驚唿出聲。
蓋恩斯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韋德滿臉驚恐，瞪大雙眼，整個人不知所措。
——這就意味著。
韋德的作品，不但沒有了爭奪前三名次的可能……
甚至連及格線都沒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