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國子監(jiān)之辯
國子監(jiān)位於崇教坊，整體建築坐北朝南，乃是大明所設(shè)中央官學(xué)，同時也為最高教育管理機構(gòu)，與南京國子監(jiān)並稱南北兩雍，是大明讀書人最為向往的所在！
“也不知這場辯論，究竟誰能取勝啊，我可聽說都驚動祭酒了。”
“祭酒迴來了？”
“是啊，最近京城沸沸揚揚，有些禮不辯不明，不過我很是奇怪，祭酒不在國子監(jiān)坐鎮(zhèn)，動輒都跑出京城，所為何事呢？”
“奇怪的何止是你，當(dāng)初陛下特設(shè)皇明時報，由我國子監(jiān)負責(zé)承辦，眼下都歸南書房主管了。”
“別聊了，快點去吧，別到了地方後……”
進了國子監(jiān)，就見到不少學(xué)子結(jié)伴同行，他們邊走邊聊，似乎對某件事情很感興趣，這反倒引起朱由檢、曹變蛟的注意。
“皇…大哥，為何他們都這樣急匆匆的？”
朱由檢麵露不解，看向自家皇兄說道：“適才他們提到辯論，似乎先前在國子監(jiān)並沒有吧？”
“辯論一事，乃是徐光啟就任國子監(jiān)祭酒後，才在國子監(jiān)正式舉辦的。”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邊走邊說道：“談?wù)搰L(fēng)，不是頒幾道旨意，下幾道公文，說禁止就能禁止的。
堵不如疏。
既然在讀書人之間，喜歡去做這些事情，以滿足他們內(nèi)心的優(yōu)越，那不如就明確各種規(guī)矩，叫他們就某項辯題進行對辯，其中若是有可取之處，則可選進皇明時報刊印。”
妄議國政，點評官員，這在讀書人間是很盛行的，不止是大明一朝，其他朝代同樣也有。
隻是這種現(xiàn)象吧，或許最初的本心是好，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摻和進來的人多了，雜念也就多了，算計也就多了，這也導(dǎo)致該行為演變成黨爭延續(xù)，輿情之爭，皆是帶有極深的目的性。
簡單粗暴的去禁錮思想，遏製文化發(fā)展，這種事情朱由校不會去做，越是壓製，反彈就越強烈。
書讀的越多，雜念就越多。
朱由校要做的事情，就是有效的去進行引導(dǎo)，設(shè)法剔除掉根深蒂固的思想糟粕，特別是那套禮教樊籠，有些必須要打破，積極拓寬文化和思想主脈，構(gòu)建起以神州為主體，自信開放包容的民族意識形態(tài)！
哪怕有朝一日，大明真的不在了，可是這套理念能夠傳承下去，神州文明就不可能衰敗勢頹，畢竟哪有千年不變的王朝呢？
“還是太閑了。”
曹變蛟冷哼一聲，“一個個沒有挨過餓，讀書，就好好讀書，今後參加科舉，為國朝分憂，為社稷慮，一邊享受著當(dāng)下，一邊卻想砸飯碗，要是我，就拿鞭子抽他們。”
“哈哈~”
朱由校忍不住大笑起來，伸手輕敲曹變蛟的額頭。
曹變蛟縮縮腦袋，沒有敢再多說其他。
曹變蛟之所以說這些話，是跟隨英國公張維賢去保定時，聽到一些誹謗和詆毀天子的話，而這些話，多數(shù)都他娘的是讀書人亂傳的。
要不是張維賢攔著啊，曹變蛟敢領(lǐng)人去砍了他們。
天子哪裏殘暴了？
天子哪裏昏庸了？
別看曹變蛟麵聖的次數(shù)少，可天子是怎樣的天子，他心裏是有桿秤的，殺的那些人，哪些不是該殺的？
就因為他們是官員？
就因為他們是書生？
天底下沒有這等道理！
“你啊，看待問題別這樣感性，別這樣簡單。”朱由校伸手指向曹變蛟，笑罵道：“有些東西不是你想的那樣。”
“陛…少爺！我不懂這些道理，也不想懂。”
在朱由檢的注視下，曹變蛟卻道：“我就知道一點，這人要懂得感恩，朝廷恩養(yǎng)讀書人這是事實，甚至考取相應(yīng)功名，還能賦予相應(yīng)特權(quán)，最不該對朝廷有意見的，就是讀書人。
免稅，這是切實的紅利啊。
可是有些讀書人呢？一邊享受著特權(quán)，一邊算計著朝廷，為何算計？為了利唄，別看有些讀書人，嘴上講什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姥姥，就屬他們最貪了，都不說優(yōu)免了，就說飛灑，投獻，那……”
真敢說啊。
朱由檢喉結(jié)蠕動，嘴角微微抽動，看著越說越激動的曹變蛟，而曹變蛟講的這些，很多卻是朱由檢此前不知曉的。
“不說了，有些事要慢慢來做。”
朱由校停下腳步，伸手輕拍曹變蛟的肩膀。
“少爺，我孟浪了。”
曹變蛟卻恭敬的抬手一禮道：“請您嚴懲……”
“說點真話，就要嚴懲？”
朱由校笑著打斷：“那今後誰還敢說真話？”
對曹變蛟的這種反應(yīng)，朱由校是清楚的，也是理解的，畢竟這些在大明治下，都是切實存在的。
特權(quán)不除，永無公平！
隨行的韓讚周一行，一個個都提心吊膽，不過在聽完天子所講，卻也都明白一點，天子很信賴曹變蛟。
特別是曹變蛟還是武將。
哪怕他小。
可依舊是武將。
有些話是能講，但要分場合，更要分身份，所以這世間複雜的，並不是事，而是人本身！
國子監(jiān)大廣場。
“你說的不對！且不提廉政院為何而設(shè)，就說廉政院的行為，其即便為了貪腐，但朝廷的法紀，宗法，也被這種行為給踐踏了，朝廷既然有三法司，那為何不通過三法司，來進行審判呢？”
“那依著你之見，廉政院從一開始特設(shè)，就是個錯誤了？真真是可笑至極，我且問你一句，倉場是何等要地，乃是關(guān)係民生之根，從我朝定都以來，倉場是出現(xiàn)過紕漏，可是何曾出現(xiàn)過舊太倉、海運倉走水之駭人聽聞之事？”
“是！你可能要說了，這就是場意外，我想問你一句，我想把你家宅邸燒掉，你是否也能說這是場意外啊？你家護院全都是死人嗎？”
“這位學(xué)子請注意，正告一次，辯論可以，莫要上升到個人。”
“我注意，迴歸辯題，陛下特設(shè)廉政院，在我看來是無比英明的抉擇，就說當(dāng)今的官場風(fēng)氣，就真的好嗎？是，國朝是設(shè)有都察院，可是都察院的那幫官老爺們，一個個真的就履行好自身職權(quán)了嗎？”
來到國子監(jiān)大廣場到處都是人，而在人群中心所在，則是一處高臺，上麵站著不少青年才俊，他們手裏拿著銅製喇叭，根據(jù)所接辯題，站在正反兩方各自立場，闡述著各自的觀念和想法。
真是夠熱鬧的。
朱由校站在一處，朱由檢、曹變蛟並肩而立，而隨行的韓讚周一行，一個個都警惕的環(huán)視左右。
沈廷揚、倪元璐、蘇觀生……
盡管距高臺有些距離，不過朱由校通過那些學(xué)子跟前所書木牌，知曉這些學(xué)子的身份，尤其是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被朱由校看到後，朱由校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大明想要改變，官場就要先改變，殺一批批貪官汙吏，這是最次的，畢竟想做官的人大把，出現(xiàn)空缺，就會有新的人增補，如何將一批批人才，提拔到最合適的位置上，這才是朱由校要做的。
而最為重要的一點，是為何將這些提拔的人，能夠堅定不移的追隨他推行新政，這才是關(guān)鍵所在。
“任重道遠啊。”
想到這裏的朱由校，此刻卻有些感慨。
“大哥，您是想到什麼了？”
本聽的聚精會神的朱由檢，此刻看向自家皇兄道。
“你發(fā)現(xiàn)沒有…在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多數(shù)出身都不錯。”
朱由校雙眼微瞇道。
嗯？
被這樣一說，朱由檢帶著疑惑，開始觀察聚於此的人群，漸漸的，他發(fā)現(xiàn)很多讀書人，不管是穿著服侍，亦或是佩戴之物，再或者言談舉止，無不是家境優(yōu)渥所不能有的。
“農(nóng)家教育下沉，這一樊籠必須打破。”
朱由校垂著的手緊攥，似囔囔自語，似對朱由檢說，“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可是有太多的人，卻連接受教育的資格都沒有，最終泯滅於世。”
所以在北直隸所轄諸府縣，所存的那些皇莊籌設(shè)學(xué)舍，在京郊籌設(shè)醫(yī)、數(shù)、工、農(nóng)、商等學(xué)舍，都是一個開始嗎？
朱由檢聽到這裏，卻聯(lián)想到自家皇兄，先前讓少府有司，在皇莊所做的種種，甚至為聚攏一批人才，而直撥很多銀子。
在皇家出生的朱由檢，哪裏會真的明白，教育在當(dāng)下的大明，是何等奢侈的事情，這背後的經(jīng)濟賬，是根本算不清楚的。
想要打破特權(quán)，就要打破教育壟斷！
讓更多的人能接受教育，哪怕隻是接受掃盲，這帶來的改變和影響，都將是難以想象的。
“大哥，那你覺得這場辯論如何？”
朱由檢知曉自家皇兄，心裏藏著很多事，包括這次離宮，也是為了散散心，因廉政院廣撒駕帖，傳喚大批京官，科道都鬧翻天了，上疏彈劾的奏疏，就像雪花一般蜂擁禦前，而其他衙署，包括內(nèi)閣，不少都在乾清門求見，但朱由校全都沒有理會。
“不過是沒有入世的淺薄之見罷了。”
朱由校笑笑，“倘若世道真像他們所想那樣，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了，更不會有那麼多不公了。”
而這句話講出，卻引起一姍姍來遲之人的注意。